“阿巴阿巴......”
唐雩懷裡的奶娃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她扭過頭來,看到周行,發現是剛剛跟自己一起趴在地上的人,便又露出那個無齒的笑來,開始沖着阿爹吐泡泡。
女兒的召喚宛若是一種神秘又極具力量的咒語,瞬間竟奇迹般地,把周行從殺戮中喚醒。他眼中的血色褪盡,終于恢複到了正常的樣子。
周行看向奶娃,努力擠出一個染血的笑容,伸出手想要抱抱孩子,卻被唐雩閃身避開:“髒死了,你洗幹淨了再抱孩子。”
按說封印一破,便沒有什麼可以阻攔周行他們回到人境。
可事情總有兩面,封印一破,濁氣便并不會老老實實沉澱在濁域。
如今是周行在這裡,他早已與濁氣融為一體,可以把濁氣控制在自己身周,若是他離開這裡,濁氣自然跟随左右,屆時三界又是一場浩劫。
可以說,周行被困在了濁域之中。
更加糟糕的是,原本一道封印隔開了他的神魂同濁氣,護住了他的心神,他雖然不能動用修為,但是心智可不受濁氣影響,如今封印開了,戾氣便不可控。
濁氣侵蝕了周行的五髒六腑、三魂七魄,甚至是他的元神。
周行遏制不住心底嗜殺之意,便隻好拿這滿山滿谷的濁修洩憤。
濁域之中泰半的濁修都喪在他手裡,屍骨堆得山高。他甚至饒有興緻地,築了個高聳入雲的京觀,想要同閻浮崖比比高。
所以當他殺掉濁域修為最高的濁修之時,自己并不覺有異,直到那人人頭落地,所有的濁修匍匐在他腳下。
周行停了手,有些錯愕地看着這些,原本拼死也要同自己一較高下的濁修。
直到這些濁修山呼道尊,周行才知道,他剛剛一個順手殺了在位的老道尊,自動晉位為新的道尊。
所謂道尊麼,一開始是不距道封的。
不距道自從失去了玄牝元君,便遙尊濁域中修為最高的濁修為道尊。
周行幾乎無語凝噎,看着腳邊碎成幾塊的老道尊,心道,早知道不在人前殺他了。
他轉而又有些懊惱,這道尊雖然不能出去,卻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聯絡不距道,給不距道提供助力。
他剛剛真該先審問審問,多少能套出來點不距道的秘密。
周行不耐地掐掐眉心,看到匍匐在地的一衆濁修,頓時更煩躁了。
他這些日子殺了太多的濁修,他原本以為殺得越多,越能削弱濁域的實力。可是他發現他想錯了。
三界萬物,既有來源,便有歸處,不論是風火雷電,亦或是清濁二氣,都不會平白出現,也不會平白消失。
濁修通過吞噬濁氣修行,濁氣并沒有消失,而是轉化成了這些濁修的修為,他殺了這些濁修,濁氣也不會消散,隻是複歸于濁域。
無非是此消彼長而已。
周行有些氣餒,隻覺得這些日子做的都是無用功,他抛下跪了一地的濁修,回去逗孩子了。
“小猴兒,來爹爹抱。”
周行一見孩子便笑得見牙不見眼,渾不似剛剛那個殺人如麻的煞神。
“小猴兒多難聽。”唐雩有些不悅。
她産後又受重傷,連着幾個月都沒能恢複過來,隻能卧床休息。
“咱的乖乖本來就屬猴嘛,還這麼皮,不是小猴是什麼。”他摟着孩子做鬼臉,逗得奶娃咯咯直笑。
“山海經裡面說,有仙猴名禺,就叫禺兒吧。”唐雩退了一步。
周行樂呵呵地把孩子舉高,“禺兒,我的乖乖叫禺兒。”
唐雩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他們父女天倫。
她原以為,周行會盡快想辦法出去,現在看來,周行這是有女萬事足,竟似把一切都抛諸腦後了。
他們在這裡已經大半年了,濁域沒有靈氣,她也很難恢複。如今封印破了,或者說,如今周行本人就是封印。他若不肯放人,她們母女就出不去。
可是看周行這個樣子,似乎真的想要抛下萬鈞重擔,歸隐田園。
周行能允許她帶着禺兒離開,把他一個人留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嗎?
唐雩思緒不由飄遠,如今他們與世隔絕,不知今夕何夕,外間也不知變成什麼樣了。
她回憶起掉進濁域的那天,她的阿耶,彼時的龍王時烏,借口心疼懷孕的女兒,要她把赤松盟暫時交給表弟唐馳骛來管。
赤松盟乃是唐雩苦心經營數百年的心血,如何肯輕易交出來?更何況,唐雩本就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
在移交權利的那天,她偷偷發出了兩封密信,分别引來了先天五旗同七政軍。
兩軍如同她預期的那樣開戰,她令下屬帶着唐馳骛去送人頭,想要借着混亂除掉唐馳骛。
唐雩自己借故溜走,躲在閻浮崖,等着下屬給自己傳來好消息,卻不想竟橫生枝節。
唐馳骛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早就埋下一手,想要趁唐雩落單要她的命。
而周行也并沒有如唐雩所願,取唐馳骛的性命,反而被唐馳骛一個消息驚得親自來找唐雩。
最終唐雩落得個功虧一篑,身陷魔障的結果。
赤松盟群龍無首,聽命于唐馳骛也是順理成章。她殚精竭慮幾百年,竟是給别人做了嫁衣。
唐雩靠在憑幾上,隻覺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