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唐比辰卻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遊刃有餘,反而很快就嘗到了話說太滿的苦果。
她平日裡降雨都是靠的法器,此時勉力聚集了水汽,卻無法化作雨點落下,她把自己的小臉憋得通紅,還是無法令水汽凝結而下。
唐比辰也隻好認慫,從牙縫裡憋出來幾個字來:
“阿爹,幫我。”
話音未落,周行手中數道符紙便向着石頭城飛去,一觸到厚重的水汽當即炸開,大雨随即蓋地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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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皇八年冬錦官城
天才蒙蒙亮,竈房早就升起袅袅炊煙。
“鹿娃,這麼早就去上學?學堂開門了嗎?”
周行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從屋裡晃晃悠悠地走出來,正看見石初程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阿爹,你昨晚回來啦?”石初程正了正身上的布包,樂呵呵同周行打招呼,“我先去摩诃池瞧瞧,聽說今日有新船下水。我想在上學堂前去看看。”
摩诃池就是當年石初程從上遊沖下來,躲在裡面的池子,那池子占地千畝,自從去年隋軍在此演練水兵,倒成了當地一個風景。隻要池子裡開始演練,岸邊總圍上一圈百姓看熱鬧。[2]
“拿幾個蒸餅,路上吃,”石方巳聞聲從竈房出來,端着一個蒸籠格,“自己看着點時辰,别耽誤了上學。”
“知道了!”石初程答應一聲,就去抓蒸餅,他先拿了一個叼在嘴裡,又一手拿了一個,興緻勃勃出門去了。半大的小子最是能吃的時候,仨大蒸餅也就是勉強混個不餓而已。
“早知道他這麼有興緻,昨晚我去摩诃池布陣就帶着他了。”周行看着石初程邁步出去,關上了大門,朝石方巳走過去。
“鹿娃感興趣的是大船,又不是摩诃池,那池子他時不時的就要背着人去泡泡澡,還有什麼稀奇的,”石方巳随手把個蒸餅遞到了周行嘴邊,讓他啃了一口,“看這架勢,是要打仗了?”
周行點點頭,嚼吧嚼吧把蒸餅咽下去:“今年三月隋國發了封诏書[3],曆數陳國天子的罪行,算宣戰了吧。那诏書我看了,措辭可難聽了。”
“說的什麼?”
“我想想啊,怎麼說的來着......說陳國天子窮奢極侈......說他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欺天造惡,祭鬼求恩;自古昏亂,罕或能比。列了足足二十條罪呢。”
“那陳國天子果真如此荒唐?”石方巳就着周行那塊餅也啃了一口。
“差不離吧,聽說他不喜歡自己的皇後,因此廢了皇後養的太子,立了寵妃的兒子。那寵妃上次我去陳國的時候也見過,美是真美,那長得簡直......”[4]
周行說着說着,忽然意識到什麼,立時住口,向石方巳看去,果見石方巳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長得傾國傾城?”石方巳不肯喂他了,隻把蒸餅遞過來。
“是禍國殃民,”周行取過蒸餅,擦了擦嘴角,露出一臉的正氣凜然,“她也是不距道的擁趸,日日在寝宮祭祀邪神[5],也就陳叔寶這種人才會被美色所迷惑,在我眼裡,再美的美人,都不過是白骨上面裹了一層人皮而已。是吧,大哥?”
周行一邊說,一邊笑眯眯、賊兮兮地用肩膀來撞石方巳。
這些年周行有家有室,于願已足,早沒有了當年郁郁寡歡的落寞之感。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終于舍得冒出頭來,給周行英俊的側顔鑲了個金邊,讓他從裡到外都散發出一種讓人挪不開眼的光彩。
石方巳一時有些癡了。
“大哥?”周行輕聲喚他。
給周行一叫,石方巳這才回過神來,忙忙别開視線。光天化日之下,這個端方君子,斷然不會容自己旖念泛濫。
“嗯,”他清了清嗓子,顧左右而言他,“儲君乃是國之根本,豈能因為國君個人的喜惡而輕言廢立。看來這陳國天子是真的荒唐。他既能做到廢嫡立庶了,為何又沒有把他不喜歡的皇後廢了,立那寵妃做皇後?”
周行咬了一口蒸餅,鼓着腮幫子,費力地凹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希望他還來得及吧。咳,咳,咳......”
周行邊吃東西,邊說人壞話,終于遭了現世報,被一口餅嗆住,咳得天昏地暗,連眼淚都逼出來了,之前那高深莫測的氣度蕩然無存,眼淚汪汪地跟石方巳要酪漿潤嗓子。
“在廚房溫着呢,”石方巳忙不疊給他拍背,待他緩了過來,這才又埋怨道,“你倆最近一個顧着看船,一個又不肯早起,酪漿都叫我一個人喝,我連晝食都不用吃了。”
“就忙這一陣,忙完了,我一定天天陪你吃朝食,”周行挽着石方巳往竈房走,“最近這不是要開戰了嗎,不距道在邊境設置了術法屏障,隋軍根本進不去,我得幫隋國戰船加持術法,戰船才能突破屏障進入長江水道。”
石方巳腦中不禁浮現出一個疑問:
“不距道在陳國生根發芽之前,你為什麼不管?非得等到現在?”
周行正要說什麼,石方巳又開口:
“你可别又說,是因為我不許你出遠門,你不知道南邊發生了什麼,上次我就被你唬過去了。以四隅堂的能力,什麼事情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