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便是重新分裝的大工程,石初程瘸着腿,自告奮勇要來幫忙。
石方巳在地上鋪了上千張小紙方,把丹藥都倒在上面,叫周行辨認,等周行确定了,他再把名字寫在紙方上,由石初程一一還原到對應的瓶子中。
一家三口分工合作,秩序井然。
周行心中雖然腹诽,但是到底不敢抗議,隻好乖乖配合辨認,他拿起一顆丹藥來看看,又聞聞:“這個是解穢丹。”
石方巳便在紙方上龍飛鳳舞地寫了“解穢丹”三字。
周行拿起另一顆丹藥端詳了一下,又聞了兩下,竟判斷不出是什麼,見石方巳蹙眉,周行火速伸出舌頭一舔,那種怪異的辛酸味一入口,他立時有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喜悅,忙道:
“水火丹,這個是水火丹。”
接着他幹笑兩聲,找補道:“能認出來,肯定能的。”
石方巳:“......”
“這個是歸命丹。诶!诶!别往下挪,這張,還是這張。”周行止住石方巳。
石方巳頓筆,愕然擡頭:“合着你同一瓶裡面,還可能不止一種丹藥?”
周行随手把丹藥丢回去,理所當然道:“第二茬煉出來的,找不到前面的瓶子了,順手就放了。”
石方巳五指一緊,倏地捏緊了手中筆杆,一滴墨水“啪”的落在了紙上。
***
丹房中除開那一排頂天立地的櫃子,最顯眼的就是對面十二個比人還高的丹爐。
此時十二個丹爐正懸在半空,圍成一個陣勢,爐煙從裡面缭繞出來,就着明明滅滅的爐火,在虛空中交織成數個人影。
這幾個人影分别是地官司徒曲則泉,春官宗伯瓦則嬰,夏官司馬遊青州,秋官司寇塗中景,冬官司空馮北望。
加上周行這個天官冢宰,掌管玄天城天地四時六官的六位上卿全都到齊。
這是戰前的最後一次集議,周行就敵我雙方的情報,跟幾位同僚通了通氣,最後總結道:
“當年是我一把火,在南北間燒出了一條天塹,贻害至今。而今南陳國主荒淫無道,又兼不距道滋蔓。正是我們助力北隋誅滅南陳,将不距道趕出人境最好的機會。”
周行這個人素來不在意規則,早些年他還在軍中,不得不講究一個令出惟行,如今做了大冢宰,反倒恢複了散漫本性。
六卿集議,連座次都沒排過。偌大一個地方,各人随意落座。
不過衆人為了方便說話,會不自覺湊得近些,獨獨馮北望同曲則泉坐得離周行最遠。适才議事,他二人也不曾插言,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行話說到此,轉向這二位:
“這場仗是我們殲滅不距道的關鍵一戰,軍資、法器方面,需要地官同冬官的鼎力配合。曲司徒、馮司空,二位......”
“大冢宰隻管放心,我二人知道輕重。”被周行點到,曲則泉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好臉色。
馮北望的态度也沒好到哪裡去,隻冷冷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連正眼都沒看一下周行。
“那就有勞了,”周行倒是不以為意,隻略點頭,又沖衆人擺擺手,“都散了吧。”
“是。”諸人站起身來,虛影漸漸消散。
時值正午,竈房傳來的飯菜香味從門縫中飄進來,周行食指大動,正打算直撲竈房,手都碰到門框了,卻被人叫住。
“主君。”
周行動作一頓,生生收住快要流出來的哈喇子,整肅面容,這才施施然回頭,見丹爐陣中央還剩下一個滿臉憂色的遊青州。
“青州?還有事嗎?”
遊青州道:“我知道背後說人不大好,但是大司徒同大司空兩人同我們素有龃龉,适才又是那樣的臉色,我有些擔心......”
“你擔心戰場上他們故意使絆子?給你我惹事?”周行止住遊青州的話頭,爽朗地笑笑,“那你就太小看他們了。公歸公,私歸私,他們倆分得清楚的。”
“可當年,大司徒不是沒有在軍資上故意延遲過。”遊青州還是有些猶疑。
周行安撫道:“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大家既是同僚,這點信任應該要有的。安心去備戰吧,别想這些。有我協調各方,絕不會讓前線将士背後無靠。”
有周行背書,相當于給七政軍吃了顆定心丸,遊青州自然無有不放心的。
“是。”遊大司馬一拱手,幹脆利落地領命而去。
眼瞅着遊青州的虛影也消失了,周行立時把天官冢宰的侃然正色揉吧揉吧丢在一邊,足跟一旋就朝門口走去。
一股甜鹵味兒,透過門縫傳到周行的鼻尖,早令他垂涎三尺了。誰料他手剛摸到門上,丹爐又是一陣光芒亂閃,把整個屋子都照成了橘色。
——這是又有人施術來找他了。
周行臉色一下子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