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是石初程這個毛頭小子,縱是七政軍那些桀骜不馴的将領,又哪個不是在周行面前俯首帖耳?
終于,輿圖上的黑氣少了,周行略微放松一點,這才覺得眼睛酸痛,他閉上眼睛,用兩根手指揉着鼻梁,想要緩一緩。
他一個人要總覽全局,要查缺補漏,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來,實在是已累得精疲力盡,好容易有一刻喘息的機會,便把腦袋放空,什麼也不願多想。
“阿爹,你吃點東西吧。”石初程适時出聲。
周行動作一頓,豁然睜眼,顯然剛剛那一瞬,他竟忘了帳中還有别人。
“你怎麼也沒吃?”周行轉過身來,見盤中靈果一顆未少,有些詫異。
“我等你一起,”石初程蹭的一下站起來,走過去把盤子遞到阿爹面前,“阿爹,這是什麼果子呀,我竟從未見過。”
周行這半天又是殚精竭慮地鬥法,又是憂慮石方巳的情況,精神損耗太過,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他拿了個靈果塞嘴裡,甫一入口,靈氣頓時朝四肢百骸散去,之前的疲勞頓時煙消雲散。
他這才有精神給石初程講古:
“這個叫疏明果,早個幾百年,倒是常見的,也不稀罕,就當個零嘴吃吃。大變以後下界靈氣日益枯竭,大部分的疏明靈樹也就不成活了。隻少數靈氣尚足的地方,還種着一些。倒成了補充靈氣的好東西了。”
石初程聽說,也拿起一顆塞進嘴裡,還不及細嚼,一股清冽的氣息就迫不及待地撲散開來。
他嚼吧了一下,愕然發覺唇齒間好似什麼也沒有了,靈果竟就這樣化作一把靈氣融入了他的身體。
一個呼吸間,适才身上的饑餓感、疲憊感、包括之前被戰火光影擦拭的痛感,統統消失不見了,整個人恍若新生。
石初程當即覺得自己還能一口氣再趕幾千裡路,他砸吧了一下嘴,又一口悶了個靈果:
“阿爹,吃完我就先回家了吧。”
“記挂阿耶了?”
石初程點點頭:“不知道阿耶那邊怎麼樣了,我還是擔心。”
周行心頭的擔憂也并未減輕半分,可他在石初程面前卻不肯露出分毫:“我派去的人,趕到家裡也需要時間,别急,咱們再等等。”
“可我想先回去。”石初程眼巴巴地乞求道。
“不行,”不想一貫縱容孩子的周行卻斷然拒絕,“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這邊正在打仗,路上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你就待在我身邊,等事情了了,咱們一起回去。”
“可是阿耶怎麼辦?他還一個人在家躺着。”見阿爹拒絕,石初程急得下意識又攥緊了五指,渾忘了手中還有靈果,這一用力,靈果都捏碎了,靈氣砰地一下在帳中散開。
“阿耶不會有事的,即便真是走火入魔,玄天城的大能已經去了,他們能幫得上阿耶的。”周行寬慰道。
石初程眼巴巴地望着周行:“真的不會有事嗎?”
“不會的,阿爹什麼時候騙過你?”周行安撫地笑笑。
孩子總是盲目信任自己的父親,石初程聽到周行如此說,終于放下心來,答應同阿爹一起回家。
周行心底暗叫一聲慚愧,他當着孩子的面,說得言之鑿鑿,其實他心裡還真是沒底,他唯一能确定的事情隻是石方巳及時進入了龜息狀态,性命應當無虞。
但是周行也實在想不明白,大哥是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按說石方巳修為不低,即便是練功的時候偶有心境不穩,雜念叢生,也不該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周行面上不動聲色,背地裡諸般揣度,越想越是焦躁,心中好似墜了個秤砣,拽得他生疼生疼,連呼出來的氣息都在顫抖,顯然他的僞裝也不是那麼無懈可擊。
也就是石初程人小好糊弄,周行才沒有打疊起全部精神來忽悠小孩。
正說着,周行身邊那一堆懸浮的靈石中,有一顆閃出了急促的紅光。周行想也不想,把靈果塞進嘴裡,迅速戳了戳那塊靈石。
不同于之前點亮石子,隻有聲音傳出,這次靈石紅光忽然溢出,在周行面前的虛空中,投射出一個小女娘的模樣。
石初程從旁瞥見,見這小女娘有幾分面熟,一時又想不太起來,他也不出聲,默默地又拿起一顆疏明果塞進嘴裡。
“禺兒,怎麼了?”
石初程還在記憶裡搜刮,周行已經出聲了。
禺兒!
給周行一提醒,石初程一拍腦門,想起來了——
這小女娘是當年在綠無涯遇見的禺兒妹妹!
眼前的禺兒已經沒有五年前的一團奶氣,眉眼間依稀還能辨認出當年的模樣。
石初程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招呼。
“阿爹!阿爹!氣死我了!”
由于術法的限制,唐比辰隻能看到靈石正前方的周行,并不能看到旁邊的石初程,她一見阿爹,便隻顧發牢騷。
石初程聞言,動作一頓,阿爹?她叫誰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