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陣法,不同的人布出來,威力也是不一樣的,”周行袍袖一揮,頭頂上一閃一閃的萬千星象倏然消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今濁域已封,以陳國國運充作刍秣,已是勉強之至,就算是玄牝元君歸來,也無法再凝聚斬天之力了。”
“如此說來,要破除迷霧,是輕而易舉的?”阿許喜道。
周行從容道:“隻要擒拿住布陣人,陣法必破。”
阿許臉上的笑容一僵:“不距道定然會把布陣人重重保護起來,并不會叫我們這麼容易找到布陣人的。”
“我大緻算出了幾個可能的陣眼方位,可惜眼下大部分秋官僚佐都失聯了,無法讓他們去探查陣眼的真僞。”
“大冢宰,讓我去吧!”阿許上前一步,自告奮勇道。
周行贊許地看了一眼阿許:“你有這個想法是不錯的,不過你可知道單槍匹馬進入迷霧會面臨什麼嗎?”
阿許茫然搖頭。
周行有教無類,耐心解釋道:
“一旦陷入迷霧,便如同進入了一個專門為你編織的夢境,在夢裡你的軟肋會一覽無餘。所有你渴望的、懼怕的、憎惡的,都會成為把你留在裡面的利器。一旦你的情緒被它牽着走了,就會越陷越深,漸漸會被陣法吞噬。”
“可我不是凡人,我也有百年修為,我......”
周行擡手止住她,淡淡道:“凡人固然無法逃脫,可是修士也有七情六欲,此事看的是心性,同修為的關系倒不大。”
“阿爹,被陣法吞噬了,會死嗎?”石初程插嘴道。
“死倒未必就死,”周行的神态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不過神魂一旦被吞噬,便會成為不距道的傀儡。同死了又有什麼區别呢?”
淪陷的神魂越多,陣法的能量就會越大,一旦陣法大成,即便是沒有斷天之力,其實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石初程有些駭然:“那到時整個江南......”
“将會成為真正的人間煉獄。”周行沉聲道。
“那咱們該怎麼辦?”石初程想想那地獄般的場景,聲音便有些發顫。
“等。”
周行走到幾案邊,盤膝而坐,隻說了一個字。
兩個小的心中疑惑,齊齊把周行望着,卻見周行的樣子是從未見過的寶相莊嚴,一時都不敢做聲了。
周行手印一翻,輿圖上一塊位置開始放大,視線穿過雲霧,山川,落到了長江邊的某處地界。那空曠的土地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小點。
視野進一步擴大,石初程同阿許終于看清了那是什麼,不由大吃一驚。
那是戰場上厮殺的陳隋軍隊!
昨日夜裡,隋軍趁夜橫渡長江,從采石登岸,一路竟無人阻攔,隋軍如入無人之境,到攻克了采石,才發現此間的守衛竟統統醉得不省人事!
及至朝陽東升,采石戍主才一面馳啟告變,一面把殘存的人手組織起來,對抗已經登岸的隋軍。[1]
還沉浸在年味兒裡的南陳軍隊簡直不堪一擊,很快就潰散四逃。
北隋軍隊趁勝直擊,幾乎殺紅了眼,并沒有留意到地平線上,滾滾而來的白霧。及至白霧觸及江面,即刻被反彈,江邊寸許之地成了整個南陳大地上,唯一一點沒有被白霧籠罩的地界。
南北之間的一次術法碰撞釋放出了新的變局——
戰場本就是遊走在生死之間,術法劇烈的沖擊下,生與死的界限被打破了。
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原本已經喪命的兵士,一個個從地上爬了起來。
它們眼珠灰白,動作僵硬,是真正的行屍走肉,他們死于非命,心中充滿了對生的渴望,新鮮的血肉,蓬勃的生命吸引着它們,讓它們趨之若鹜地追随而去。
活着的兵士很快意識到了不對。
“詐屍了!”
“屍體索命來了!”
凡人兵士當場吓得屁滾尿流。一時間,不論是陳國兵還是隋國兵,都隻顧連滾帶爬地逃命,戰場上頓時亂成一團。
有那跑得慢的兵士,被走屍抱個滿懷,掙紮間躲不開被啃噬,絕望的慘叫傳出去好遠好遠。終于,慘叫聲漸漸小了,兵士僵直着倒下去,可是很快它又站了起來,成為了走屍的一員,向自己昔日的同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