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夷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生怕周行以為他有半分不滿:“大冢宰行兵布陣自有道理,末将隻管聽令行事,絕無半點意見。”
周行意味深長地睇他一眼,不再多言,隻帶着剩下的人馬往前趕路。
迷霧中的能見度實在太低了,一臂之外就幾乎看不到人,軍士們為了避免走失,隻好一個拉着一個。
周行他們在人家的陣法範圍中行進,行蹤自然被陣主掌握。
“玄天城的人越來越近了,你之前說要招的那人呢?”畢則新背着手,踱步到他小女兒的身後。
“那人不肯來,”畢有以臉色有些難看,“不過也無妨,沒有他,難道我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倒是他,沒了我的助力,看他還能逍遙多久。”
她說着一擡下巴,手上手印變化,身側一排人高的黑燭驟然被點燃,黑煙袅袅而起,如有靈魂似的沒入了眼前的濃霧。
幾乎在同一時間,周行腳步一頓,停了下來,他身後的人也急急停步。
僚佐們緊張兮兮地看着他們的大冢宰,卻沒有一個人出聲相詢,離得近的,能看到周行的,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周行看。
隻見周行凝神向前望去,似乎前面是有什麼東西。
衆僚佐也跟着朝前望去,卻隻見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大家又疑惑地看向周行,依舊無人出聲詢問。
在這伸手幾乎不見五指的迷障中,周行是他們的眼睛,是他們的大腦,而他們則是周行的軀幹四肢。
周行兩張符紙一甩,淩空自燃,極速向前飛去,随着符紙的前進,附近的迷霧開始四散。
可符紙向前不過數步,便好似當頭撞上了一堵牆,“嘩啦”一聲,火花四濺。
執夷一個激靈,不待周行吩咐,便幾步沖上前去,用手摸向那看不見的“牆”。可是一摸之下,又什麼也摸不到。他摳摳腦袋,有些困惑地四處望望,用手繼續向前探探,正要邁步,身後傳來周行的聲音。
“執夷,别往前走了。”
周行又點燃了一張符紙,那符紙燒得極慢,火光卻極亮,他踱步到執夷身邊,也在那“牆”前站定。
執夷就着那火光,赫然發覺自己往前探的手臂已經整個沒入到了一片黑暗中,而自己卻毫無察覺。他吃了一驚,急忙把手縮了回來。
在符火的映照下,面前一堵黑黢黢的“牆”無聲地伫立着,随時準備吞噬毫無防備的獵物。
“大冢宰,這......”執夷驚疑不定地看着那牆,又轉頭去看周行。
“這暗礁當是邪神百年香火所鑄,這壓箱底的寶貝都舍得用了,看來他們是真的急了,”周行轉頭看向一側,發現這暗礁其實并不大,也不過幾丈見方,“繞路吧。”
周行說完一揮手,示意後面的人跟上,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執夷小跑兩步追上周行,低聲問道:
“大冢宰,連衡他們會不會撞到暗礁?他們毫無準備,濁修又是最容易受心瘴影響的。這一但撞進去,不就給這邪祟吞噬了嗎?”
周行腳下不停,聞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在自己身後,露出滿臉擔憂的執夷:
“之前不還争得面紅耳赤,想要咬死對方嗎?怎麼這就關心上了?”
執夷猝然而驚,大冢宰知道了!
大冢宰當然知道了,他在那輿圖之上什麼看不到?混元三氣陣剛一脫節,周行立刻就留意到了,甚至因為他居高臨下而看,比遊青州還要早發現,也是他及時提示遊青州,才終未鑄成大錯。也就是彼時戰場危急,他不便越殂代疱多說什麼。
這兩個師帥之間的明争暗鬥都多少年了,他當年做大司馬的時候便是如此,隻不過那時候兩人之間還算是良性競争。周行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由得他們鬧騰,不想今日卻差點闖出大禍來。
執夷下意識地把腰帶往上提了一提,圓滾滾的肚子跟着抖了三抖,這才赧然道:
“主君,你都知道了啊。我是跟他鬧了,但是那也是他先不信任我們的,我歲師上上下下絕無挾私報複之意,就是想讓這些眼睛長在頭頂的濁修都看看,我們妖靈不是他們以為的這般無能......”
他說着說着,自又生出幾分委屈同憤怒來。
可這又叫他如何不委屈呢?
他們妖靈與濁修是一般的拼命修煉、一樣的上陣殺敵,功勞戰績絲毫不輸濁修,隻因為生而為妖就叫自己的袍澤如此看輕。這叫他們這些妖靈心裡是大大的不平,早憋了一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