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找來的是四隅堂的僚佐。
“禀大冢宰,我們查到确切的消息,不距道惡逆原來早就同北鬥印中的不距道聯系上了。”
此言一出,幾如平地起雷,周行驟然變色,‘噌’地一下坐了起來,“他們能透過封印聯系?”
“正是。”那僚佐答道。
人境的這些惡逆,一直四處裹亂,周行他們一早就懷疑背後定然有不距道的影子。
及至查到楊瓒,知道他的那些厭勝之術都是從不距道流出來的,方才肯定了這一猜想。
可不距道明明已經被封印到了黃泉地下,封印未破,他們是如何同人境的信徒聯絡的呢?
周行凝眉正色,問出了這個問題:“可查到了他們是如何聯系的?”
僚佐答道:“這個還未查到,但我們探查到,人境當中每每有邪氣湧出。循迹而去,發現這邪氣正是從黃泉之下的不距道封印中傳出來的。”
周行問:“這邪氣在何處冒頭?”
“錦官城舒家,正是數年之前在長安為不距道做買辦的那家。”
“這老東西對不距道還真是忠心耿耿,”周行冷聲道,“可知他是如何與不距道相通的?”
“尚無眉目,我們也曾悄摸在舒家做過一次排查,并未察覺異樣,眼下派了人在舒家門口監視着,隻等邪氣溢出。”僚佐道。
“舒雲麟是貨真價實的凡人肉身,他不可能有什麼術法聯通惡逆,”周行負手在外屋來回踱步,“最有可能的,便是他手中有什麼法寶,或是信物,能讓他同地下産生聯系。”
說到這裡,周行腦中浮現出那塊滴水成墨的“硯台”,那東西不知是什麼材質,非石非金,倒同那邪神偶像的材質有幾分相似。想來倒真可能有點什麼不為人知的功用。
說起來,舒雲麟一輩子為不距道當牛做馬,臨老臨了,落得個家财散盡、絕子絕孫的下場。他自己也被千裡流放,幾乎是九死一生才從流放地勉強到了錦官城。
這一切說到底都是不距道害的,為何他依舊對不距道如此竭誠盡心?
這就要說到舒雲麟的獨子——舒光生了。
當年三方圍剿邪神,陽碧叢自戕在前,舒祈香斃命在後,隻留下一個舒光生尚在人間,他眼見妻女身亡命殒,幾乎肝腸寸斷。
哀哀欲絕之時,聽聞不距道有起死回生之術,便如同黑暗中尋見一點曦光,也顧不上去辨别真僞,人家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這就是為什麼周行在岷山之上見到舒光生之時,發現他竟已成了個藥人。
舒光生離開長安的時候,對他阿娘聞桑說,得償所願自會回家。等到舒雲麟從流放地回來,問起兒子下落,自然是依舊未歸。
舒雲麟自知命不久矣,思子心切,便拿出了那俞氏令牌。他是為不距道做事做老了的,自然不會像别人一樣把這個令牌認成是硯台。
隻這個令牌也是不距道中身處高位之人才能有的,他這樣一個小小的買辦,自然是看得到摸不着。是以當年他在俞家看到俞風和竟拿這個令牌做了硯台,心裡别提多不是滋味了,這才起了觊觎的心思。
舒雲麟知道,每一個令牌在不距道都是有數的,另一頭都連着不距道。是以他日日滴血在令牌之上,希望以血為媒介,再度聯系上不距道。他實在是想要問問,他的兒子什麼時候能回家。
他這一番動作,效果是極好的,剛獻祭了沒幾天,就被不距道惡逆盯上了。既然有人自願充當這中間人,那邊自然不會客氣,便以舒雲麟為媒介,施以邪法,建立起了一個兩廂聯絡的通道。
舒雲麟尚傻傻地以為,自己就要聯絡到兒子了,可他不知道,作為術法中被獻祭的聯絡工具,他燃燒的是自己的壽命,而他本就不剩下多少壽命了。
他的身體日漸虛弱下去,這才有了後來聞桑把令牌拿出去,讓祁朱樓賣掉買藥的事情。
也因為這樣,四隅堂僚佐竟沒能在舒家找到那個信物。
周行一聽僚佐彙報,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塊令牌,當下便下令:
“那信物,當是一塊不距道早年的令牌。你們順着出蜀的路去找俞家後人——俞風和,那令牌應當在他身上。”
“是!”僚佐領命而去。
等處理完公事,周行身心俱疲,感慨着“這凡胎當真不頂事”,旋即向後一仰,合衣躺倒在了軟塌上,剛粘上枕頭,困意便席卷而來,裹着他沉入了黑甜鄉。
可惜黑甜鄉也不是安樂窩,周行還沒睡到半個時辰,兀的,内室門“嘩啦”一聲從裡面打開了,唐比辰興沖沖地裹着被子沖了出來。
“阿爹!阿爹!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周行睡夢中一個激靈,“噌”地一下坐了起來,卻又一時蒙頭轉向,仿佛身體醒了,魂兒還沒醒,整個人好像浮在空中。
“禺兒?怎麼了?”周行使勁兒搓了下臉,強行讓自己清醒些,方才擡頭看向唐比辰,“好些了嗎?”
唐比辰面色依舊蒼白,但是眼中卻透着興奮。
“我知道我為什麼疼成那樣了!”唐比辰沒有察覺自己阿爹幽魂似的模樣,依舊亢奮地大聲嚷嚷,“我長角了!你摸摸看!這裡!”
唐比辰把腦袋湊到周行面前,周行看時,她頭上的角又長出來了一個指節的長度,周行伸手輕輕摸摸,那新生的角還是柔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