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立在舒家門口,擡頭看看天,隻見舒家上空果有邪氣萦繞。正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接着一個聲音恭敬道:
“屬下見過大冢宰!”
這是在舒家門口監視的玄天城僚佐了。
周行并未回頭,隻淡淡開口:“這舒家頭頂上罩着的邪氣倒還是比較稀薄的。”
“是,自從舒雲麟死了,此處的邪氣便漸漸稀薄了。”
“看來這舒家的确已經是不距道的棄子了,”周行回過身來,看向那僚佐,“可還查到别處有邪氣的?”
“回大冢宰,眼下錦官城中,邪氣最重的是俞家。”
“去查看過嗎?”周行肅然問。
“因着玄天城有規定,不能随意打擾俞家人。我們的人不敢貿然進入,都在門外守着。原也打算着,等着夜深人寂,才悄摸進去查看。”
周行點點頭,轉頭又去了俞家。
同舒家一比,俞家果然是邪氣沖天。
周行心中也覺得奇怪,如果說這邪氣是令牌帶來的,那令牌不是已經被俞風和帶走了嗎?留下的影響竟還如此之大嗎?
此時已到人定之時,俞家老小都已歇了,整個小院皆陷在了一片黑暗中。
俞在渚也早已熄燈就寝,卻始終未能入眠。
她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艱難地翻了個身。眼下她已有七個多月的身孕,胎兒日漸大了,擠壓着内髒,正是夜不安枕的時候。
窗外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聲音,俞在渚瞪着眼,看着床帳頂,心知這又是下雨了。
她心中盤算着,這下一夜雨,明早太陽升起來,天也就跟着放晴了,倒不耽誤明日提花塢的開業大吉。明日既是開張......
小腿突如其來的抽筋打斷了俞在渚的思路,劇痛間,她下意識伸手蜷腿,想要去揉一揉小腿,無奈隔着個大肚子,卻哪裡夠得着?
俞在渚的身邊就躺着來閣寶,此時卻睡得死豬一般,對孕妻的痛苦低吟充耳不聞。
俞在渚倒也從未指望過來閣寶什麼,她熟門熟路地把頭往枕頭裡一埋,将所有的呻吟與苦痛都埋進枕頭裡。
好半晌以後,她才緩過來,枕頭上早已是濕漉漉一片,也不知是适才忍痛滲出的汗水,還是夜靜無人時落下的淚水。
門就是這時被敲響了,俞在渚一愣,輕聲道:“誰在外面?”
“俞娘子,是我,周行。冒昧打擾,我找來郎君有些事情,能叫他出來一下嗎?”
“稍等一下,我叫他。”
站在門外的正是周行,他悄悄潛入俞家,循着邪氣摸到了俞在渚的屋門口,可又不好直接推門而入,隻好假托是來找來閣寶的。
誰知等了半天,并不見來閣寶開門,屋中反而傳出了一聲壓在喉嚨裡的,短促的驚叫。
周行意識到不妙,可終究是不好直接進去,隻好在門口亟亟詢問:“俞娘子,怎麼了?”
很快,門從裡面輕輕打開了,露出俞在渚略略發抖的身形。夜色中,她臉色慘白,面上卻勉強維持着鎮定。
“俞娘子,出什麼事兒了嗎?來郎君呢?”周行一見她這個形狀,已經意識到不好。
俞在渚側過身,指着卧房内,一張口,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來......來郎他......他......”
周行面色一肅,情知不好,他一側身,從俞在渚身邊邁步走了進去。
黑夜裡沒有點燈,周行勉強看到來閣寶就在床榻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來郎君,你醒醒。”
周行走過去,正要拍拍對方,剛一伸手,赫然發現來閣寶雙目圓瞪,七竅流血,竟早已氣絕而亡了!
俞在渚扶着腰,緩慢挪了過來,低聲道:“熄燈的時候還好好的,剛才你叫我找他,我便推他,誰知他一動不肯動,我起來查看,才發現他已經......”
周行探手摸摸,人熱乎着。
怕就是剛剛自己敲門的時候死的。看來那不距道的宵小,的确是上了來閣寶的身,因怕自己發現,這才舍棄身體跑了。
周行轉身看向俞在渚,隻見這個一貫溫婉的女子,此時不哭不鬧,看着是那麼地冷靜,仿佛剛剛暴亡的人并不是她的丈夫。
可是她眼中的茫然凄惶,卻出賣了她此時真正的心情。
周行心中一聲歎息,即便是相看兩相厭的夫妻,那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那是她一起長大的來哥哥,是她兩個孩子的父親。
來閣寶雖然從來頂不上半點用,可這家好歹有個壯年郎君,也算得上一個鎮宅的吉祥物。
以後這孤兒寡母的,上有二老下有兩小,日子隻怕會越發艱難了。
周行想要開口寬慰一下俞在渚,卻也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正這時,俞在渚忽然一聲不吭地抱着肚子,弓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