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巳心頭萬千情緒不停翻湧,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難看,隻知道當唐比辰将信遞給他的時候,他早已五指發顫,想拿都拿不住。
周行被唐比辰一擋,沒看到石方巳的表情,隻看到信箋飄飄蕩蕩落在地上,卻是不由啧了一聲:
“你看你,以前鹿娃在家的時候,還能逼着你多多鍛煉,這些日子他不在,你倒更躲懶了,如今竟連一封信都拿不住了。”
唐比辰卻是把石方巳的表情看了個分明,她好奇地看着面前這個被氣得渾身發顫的人,有些咋舌,心道:“阿爹氣人的功夫可真高,人都給氣成這樣了,阿爹還要講風涼話,卻不知這人怎生得罪了阿爹。”
所幸林遐就在石方巳身邊,見狀一躬身,将信撿了起來,旋即又小心翼翼地把信遞了過去。
石方巳卻沒有再伸手去接,他勉力按捺住情緒,低聲吩咐林遐道:“阿遐,我眼下目力不行,你念給我聽。”
“好。”
林遐把信箋掏出來,展開來念——
“男初程謹禀阿耶阿爹大人膝下:男不孝,不能侍奉堂上雙親,骨肉分離數月有餘,男日日思念記挂,未知阿耶阿爹是否安好。男不告而别,心中愧甚,隻是當日種種,男亦是身不由己,且容男細禀。
那日男與友人秀獵于鳳凰山......”
『卻原來當日白霓得了周行允準,便徑直飛到錦官城來找石初程,想要立刻把兒子帶走。
可石方巳還躺在家中無人照看,石初程哪裡肯跟着白霓去。更何況,石初程誤會白霓抛棄了自己,心中有怨,更是不肯與之多言。
白霓為怕時間耽誤得多了,被唐雩的眼線發現,便想要強行先把石初程帶走。可石初程現在也不是當年那個毫無修為的小娃了。
母子倆竟在鳳凰山巅大打出手。
可憐楊秀被罡風一掃,當場暈了過去。
見好友暈倒,石初程當即亂了心神,他修為本就遠不及白霓,如此更是手忙腳亂,當即失手被擒。
“你當年不要我,今日又何必再來找我!”石初程被壓在地上,自知不是對手,也不再掙紮,卻是歇斯底裡地嚎叫起來。
白霓聽出了他話音中的哭腔,她把石初程翻個面,正見到他早已滿是淚痕,一時心中也是絞痛不已。
“鹿娃,阿娘絕對沒有不要你。隻是此事說來話長,這些年的事情,容阿娘慢慢跟你解釋。你先跟阿娘回家好嗎?回咱們的家。”白霓柔聲哄着石初程,把他抱起來,将他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
石初程的個頭其實已經比白霓高出許多,如今以一個相當别扭的姿勢靠着阿娘,聽着阿娘的心跳,聞着阿娘的味道,就像是——
記憶深處的那一夜一樣。
他心中憋着多年的氣,不知不覺便在阿娘的輕聲細語中,消散無蹤,隻剩下委屈。
石初程嗚咽着質問白霓:“可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阿娘真的是身不由己,不過現在好了,阿娘有了立身之地,周大冢宰也答應讓你跟我走,沒人敢來分開我們了。”
“誰想要分開我們?”石初程疑惑問道。
“此事......阿娘以後告訴你,”白霓撫着石初程的臉蛋,“咱們先回家。”
石初程卻依舊搖了搖頭。
白霓臉色一變。
石初程這才肯跟她解釋道:“阿娘,我不是不肯跟你走,隻是我阿耶此時需要人照顧,我至少得等到阿爹回來才能跟你走。”』
林遐接着念道:“阿娘聽說,便允男多留數日,怎奈彼時阿耶五感盡失,男無法據實已告......”
“原來真是初程他娘,害我白擔這些日子的心。”楊秀撫手笑道。
知道了石初程的确切消息,石方巳心中也是一松:“鹿娃沒事就好。”
“所以白霓把鹿娃擄走後,并沒有直接回月臨城,而是跟着他回了這裡,直到周行回來前,才帶着鹿娃離開。”林遐道。
“可這封信也是半年前的了,這麼長時間,為什麼鹿娃都沒有寫信來過?他身上不是應該有聯絡符紙嗎?竟也沒聯系過我們。”石方巳又是疑惑道。
“還沒念完呢,”林遐繼續念道,“初至月臨城,男本想立時聯系家裡,然身上符紙全被阿娘收走,男在彼處,人地不熟,由是耽擱至今。
......
阿娘雖将男看管極嚴,卻也待男極好。
......
月臨城身處大漠,與錦官城人物風貌頗為不同。初到之時,天幹物燥,頗為難耐,後有龍宮法寶送至,月臨城搖身一變,宛如水鄉,身處其中,甚為适意。
......
男不知家中情況如何,阿耶身體怎樣,阿爹是否安好,盼堂上家書示之為望。
男身體康健,修煉益勤。文章書法雖無大進,亦未荒怠。餘俟續陳,男頓首百拜。”
林遐念完信,隻覺口幹舌燥,她一面把信箋往回塞,一面吐槽:“這孩子,怎的如此啰嗦,一封家書事無巨細,什麼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