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陵墓不會又是楊素修的吧?”周行懶洋洋地躺下來,将頭枕在石方巳的腿上,跟他們解釋道,“這是召喚夫君的風水,我看要不了多久,老皇帝就得跟着去。”[1]
周行所料不錯——
楊堅到底是沒扛過這一年,七月晏駕,十月便葬在了獨孤伽羅身邊。
隋文帝的去世,似乎帶走了天象的最後一抹平靜——
整個仁壽四年,九天上的星宿像是亂了套一般,先是有星入月中,數日而退,宣告了大喪、大兵以及破軍殺将的大亂。
接着是連着八日的日青無光——這是有兵喪亡國之應。
次年,新帝登基的改元、大赦,也沒有令事情好轉半分。
大業元年六月甲子,熒惑入太微——更是象征着宮亂。
凡此種種,難以盡錄。
隋文帝楊堅晏駕、漢王楊諒起兵造他二哥的反,似乎都是這些天象的應驗。
天象開始頻頻示警的同時,地上的靈異事件也層出不窮——
先是河間楊柳四株無故黃落,既而花葉複生。[2]
接着是仁壽元年的時候,隋文帝派發到諸州的高僧舍利也開始不安分起來,紛紛成精,在當地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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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異象都在述說一個事情,就是這個世道要亂了。
别人倒好,周行是真的忙得不可開交。
他是最知道天象能如何左右下界的人,自然是不會坐視不理。
他先是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玄天城僚佐,到下界各處去彈壓作怪的妖魔。一段時間下來,倒是頗有成效。
然而天象的問題,他卻不能帶累這些修士。
當年他一把火燒掉江北王氣,早已背上了兆億計的命債,他做好了不得善終的準備,也不在乎再添一筆孽債。
隻要能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太平盛世延續下去,他自覺也能稍微減輕糾纏了他數百年的愧怍。
陣法周行都畫出來了,就等一個天時配合。
不想那日石方巳閑來無事,湊過來看他做事,正看到了案頭的陣法圖。
周行雖然緘口不提,可石方巳卻又哪裡猜不到他的打算。周行這找死的計劃幾乎令石方巳碎心裂膽,那一夜石方巳聲淚俱下,哭得周行心軟了一地,不得不親自撕掉了那陣法圖。
然而一切的進展,并不以他們二人的意志為轉移,下界的異動越演越烈,就連月臨城那僻遠的小城,都開始頻繁地出現鬼魅擾動,害得城中居民連連橫死。
白霓一封信過來,訴了兩句苦,石初程便再也坐不住了,當天便告别了周行同石方巳,趕着跟白霓分甘共苦去了。
到後來,異動多到一定程度,周行這邊的人手開始不足,就連春官那裡尚未出師的弟子都沒閑着,全都被調派出去抓妖除邪了。
周行手上無兵,便也無棋可走,被石方巳強拉着出去曬太陽。
這不出來不知道,一出來,兩人便是吓了一跳。
隻見城中沿街的大樹上,全都裹着綢緞,竟像是給樹穿上了花衣裳似的。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誰這麼豪橫?”周行驚訝無比,“難不成是蜀王回來了?”
石方巳也是詫異非凡,這些日子,周行足不出戶,他自然也不會一個人出來,竟也是不知道城中有此變故。
“阿秀?我記得那孩子平日再奢侈,也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吧?”
見他倆個瞠目結舌,仿佛是才進城的鄉巴佬,一個路過的小胖子熱心解釋道:
“你們還不知道吧?隻因咱們錦官城乃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點,時常有胡商途徑此地。陛下便令人以綢緞纏樹,這是要向那些波斯人彰顯一下我天朝上國的富貴。”
兩人聞言,看了看滿城滿樹的綢緞,又看了看道旁,那衣衫褴褛的乞兒,一時竟也是相對無言。
他們就這麼沉默着散了會兒步,不覺已到了正午,便就近尋了家食肆吃飯。
“鹿娃前兩日的信不是說,他已經知道了如何對付邪祟,隻是缺人手幫忙布陣,你可給他派去了?”石方巳拿起調羹給自己喂飯——他如今在外面也是要面子的,既能拿得起調羹,便不肯讓周行喂他。
“哎——,”周行将一口氣歎得一波三折,“我如今手裡哪裡還有人?全都撒出去還不夠。”
“事情竟如此糟糕了嗎?”石方巳見周行愁眉苦臉,也是心疼不已。
周行給石方巳夾了一筷子剃幹淨刺的魚肉:“要怪就怪那個文皇帝,臨死還給我添堵。他不知從哪裡找的舍利,全國各地到處分發。那些舍利受了數年的香火,竟接連成精。處理起來也是極為麻煩,不知拖住了我多少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