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真的缺人,隔離點要人,醫院維持要人,全員核酸還要人。葉一諾和蔡可甯都報名了,沒參加過這樣的集體活動,想體驗一下。
采核酸不難,住院部門口那間小屋每天都安排醫護采核酸,也總有人不樂意去,就讓規培或實習代替,報酬也是200一天,蔡可甯和葉一諾都賺過這200。
難的還是脫防護服。科教科組織大家在行政樓培訓,重點是最後卷防護服的動作,要求脫下時手套不能碰到防護服的内面,要依靠腕部動作将衣服一層一層卷下來。
練了一下午,大家被防護服悶得汗流浃背。蔡可甯拍了張自己穿防護服的照片發給她媽媽,她媽媽回女兒這麼厲害!葉一諾也拍了張發給王玉娟,王玉娟回,這是誰?葉一諾回,是我。王玉娟回,去幹嘛?葉一諾回,給别人測核酸。王玉娟回,注意仿護。防寫成了仿,葉一諾回,好的。又回,你馬上可以去複查了。王玉娟回,哦。
将防護服疊好放進書包,葉一諾忽然對蔡可甯說:“我覺得我媽有點諱疾忌醫,老是不肯去複查。”
蔡可甯說:“我也這樣,我害怕去醫院檢查。”
葉一諾想了想,倒也說:“嗯,我害怕我查出什麼大病,就很恐怖。”
正式開展全員核酸當天要求大家五點半在社區集合,來時頭頂懸着蒙蒙的路燈光,天還沒亮,社工給大家每人發了瓶牛奶和兩個小面包。
一旦穿上防護服就不能再脫下,大家都不敢多吃多喝,主要是也吃不下去。
七點開始檢測,逐漸地隊伍拉長,到八點多是最忙碌的時候,此時隊伍蜿蜒曲折不見盡頭。忽然就出現了争執聲,原本是居民樓裡有人不願下來,非要工作人員上門檢測,後來不知怎麼,像是變成了有人插隊,吵着吵着,突然就炸開了鍋。
快排到檢測的居民嚷嚷着要醫護動作快點,剛做完檢測的又趕緊跑到一邊看熱鬧,原本整齊的隊伍早已渙散,一時間,場面一片混亂。
人群中央已經有人扭打在一起,掄拳飛腿,身邊的椅子,工作人員手中的手消液,能奪盡奪,能舞盡舞。沒人敢上前勸架,大家邊看邊後退,也無暇顧及規定的一米距離,幾乎都在竊竊私語,甚至現場還有武術指導。
不知道從哪兒飛來一瓶手消液,就快砸到頭,葉一諾伸手一擋,手消液掉在地上,她的小臂在那瞬間劇痛,眼裡立刻就冒出了淚花。
身邊的同伴也看見了,立刻問:“你怎麼樣?沒事吧?”
葉一諾忍痛回:“沒事。”
那同伴一下子有點内疚,因為如果葉一諾不擋,大概率那瓶手消液會砸到她。她見葉一諾痛得已經蹲下,有點不知所措。
上午工作結束,大家在社區服務中心吃盒飯,各個單位的人各自找了塊地,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蹲着。醫護這一片稍凄慘些,畢竟防護服裡穿得都不多,戴的還是兩層薄薄的醫用檢查手套,這時舉筷子的手已經被凍得哆哆嗦嗦。
中心裡大家各聊各的天,幾個護士正說着,說全員核酸難道不是另一種人員聚集麼,有的人本來沒陽,全員之後倒陽了。有人說,對啊,很多人也沒防護意識,排隊的時候淨聊天。有人附和,就是,誰知道上面......?
葉一諾和蔡可甯支着耳朵聽得津津有味。
高年資護士長這時拿筷子敲了敲盒飯的塑料邊,又環視一圈,斜對面是社區工作人員,再斜對面是些抽調過來的基層幹部。蔡可甯立即埋頭吃飯,葉一諾也立即埋頭吃飯。
護士長低聲道:“大家注意下工作紀律啊,公共場合,不該說的就别瞎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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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内隻亮了盞昏暗的床頭燈。
葉一諾坐起來,先套上睡衣,聽見連漾這時慵懶的聲音:“你手怎麼了?”
小臂被另一隻手輕輕纏了下,葉一諾随口道:“報應呗。”
耳邊是連漾的輕笑聲:“又去看熱鬧了?”
葉一諾倏地轉頭,剛想脫口而出誰看熱鬧了,但見連漾在昏暗光線下的側臉。長發散落,長睫微阖,裸露在光照下的肌膚如脂如玉。昏昧空間中,葉一諾見到連漾平時極少顯露出的柔和一面,她轉口道:“我才沒有呢。”
她把全員核酸那天的事說了一遍,連漾未置一詞。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連漾牽起,袖管往上一推,連漾的食指蜻蜓點水般劃過小臂上的那塊淤青。
肌膚相觸,帶起一絲微妙的氣流,葉一諾隻覺得心尖一顫。
“疼嗎?”連漾問。
皮膚癢,心裡也有點癢。葉一諾笑道:“癢。”她将手縮回,與連漾觸碰她的那隻手交握,又擡腕看了表。
“癢?”
葉一諾低頭,長發垂落時掃過連漾裸露在外的肩頸,又笑道:“你故意的是吧?”
連漾沒有答話。
葉一諾:“好小氣啊你。”
連漾仍舊沒答。
彼此的雙手還纏在一起,室内恬靜溫存,葉一諾心裡高興,忽然很想親她。剛想俯身,卻聽連漾說:“床頭櫃那兒有個紅色盒子,你找找。”
葉一諾欠身拉開櫃中的抽屜,看見了兩個紅盒:“怎麼有兩個?”
連漾:“先拿一個看看。”
葉一諾拿了個離她近的,單手打開,見裡面是支黑色鋼筆。她眼睛一亮,看到筆帽,問:“是萬寶龍146嗎?”
她的驚喜溢于言表。連漾沒應是或不是,原本微阖着的眼睫這時展開,看着葉一諾的表情。
“有點貴重呢。”葉一諾又看向手中的筆,擰開筆蓋,欣賞了一下筆尖,“确實是漂亮的。”
盒底有一張粉色卡片,她拿起,看見卡片上的内容,一段平常的祝福語,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署名,沈依如。
沈依如是誰?
葉一諾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然後慢慢消失。
原來這是沈依如送給連漾的禮物,不是連漾送給她的。沈依如是誰還重要嗎?
葉一諾抽回原本放在連漾身邊的手,道:“不好意思,開錯了。”
難怪連漾不說話。她可太天真了,剛剛居然還真的在發自内心的高興。
沒關系,反正她也沒打算收,不就一支筆麼,有什麼了不起的。葉一諾平和地安慰自己。
将筆重新放回去,又聽連漾說:“那就是另一個。”
葉一諾不情不願地去拿另一隻盒子,又不情不願地拆開,裡面是一條金手鍊。她拿起盒子,湊近盒底,确定裡面不再有什麼卡片。
金鍊上墜着一片她不認識的花,可能是櫻花也可能是栀子花,不管是什麼花,葉一諾都想起跨年那天在商場見到的連漾和另一個女生。
哦,這是她們一起在金店挑的吧?
連漾說:“年會抽獎抽到的,你戴上看看怎麼樣?”
連漾看着葉一諾這時的表情,那些下意識作出的微表情是騙不了人的。葉一諾的臉雖然背着光,但她依然看見了她在皺眉。
葉一諾在不高興,連漾覺得有些愉悅。
葉一諾笑了下,心想你跟别人一塊挑的東西現在讓我戴,還問怎麼樣,你說怎麼樣呢?
她别過頭,知道連漾現在看不見她的臉,才放肆地兩眼向上一翻。
相處幾個月,她對連漾還是有些了解的,或許她是故意的,又或許她是真不把她放在心上,連一丁點也沒有。
呵呵,人家好心送你禮物,你怎麼還不高興了呢?
葉一諾看着手中的手鍊,單刀直入地問:“你和沈依如一起挑的?”
“你看見了?”連漾接得自然,“那天她問我選獎品的事,我正好在附近,就直接過去了。”
說明她們也看見她了。葉一諾看着燈光下連漾的臉,她的表情很平淡。
葉一諾道:“不合适吧。”
她将手鍊放回盒中:“要不你讓沈依如戴上試試?她送你鋼筆,你送她手鍊,我看挺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