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冬日偶晴,戶部選院的臘梅倒是開的早,此刻已經花骨朵朵立在枝頭。
祝青的辦公所在選院的最裡頭,沈秋冷剛踏進院子,一股淡淡的中藥味裹挾着冷空氣便撲入鼻腔。
“公主,好久不見。”祝青繞過梅花林,一襲白衣站在不遠處給沈秋冷行禮。點點的陽光落在他缺乏血色的肌膚上,清秀的面龐上是掩不住的病态的蒼白,墨色的長發垂落在身邊,襯得祝青比一旁的花兒更是脆弱。
祝青不足月便出生了,自小體弱多病,是養在藥罐子裡長大的。祝家請了許多名醫來給祝青看過,隻是也不見好,到現在還是一頓飯一頓藥。
沈秋冷自然是清楚祝青的身體狀況的,想當初他們兩個還是在太醫院門口認識的。那是也同今天一樣,是個有太陽的初冬。
“祝大人身子弱,怎麼在外邊等本宮。”
祝青抿嘴一笑,“既是等待公主,那便無妨。”說完祝青輕咳兩聲,整個身子微微顫抖,眼角都沁出紅色。
“你看看。”沈秋冷怕給祝青凍壞了,畢竟這是自己在戶部唯一的人脈了,便趕緊攙扶着祝青進去。
祝青聞着沈秋冷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一進屋子,中藥味更濃了。沈秋冷不大喜歡這個味道,倒不是聞着難受,而是因為能聞到這中藥味,就一定是沒好事發生。
祝青早就布置好了位置給沈秋冷,他在檀木桌邊放了個銀炭爐,上面烤着茶和一些小點心。
“公主倒是很久沒來過臣這裡了。”祝青擡起衣袖給沈秋冷遞茶,端着青瓷茶杯的手幾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沈秋冷實話實說地回答道,“本宮是想來也沒法子來。”
公主府裡的眼線是被沈秋冷拔掉了,在皇宮外的地方還好,一旦踏入這城牆内,太多雙眼睛盯着她了。這些日子各方人都在關注着沈睿弦回京的事情,很少人還在意着沈秋冷的動向,這才給了沈秋冷機會踏入戶部的門。
“公主不方便來,給臣一個口信就好,臣定當是立刻就到了公主府。”
沈秋冷搖搖頭,她不方便祝青就更不方便了。祝青的身體不好,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再加上祝青是世家出生,自己官位也不小,朝廷上的人多少都給他面子,有事都是别人來找他,這個待遇就連戶部尚書都沒有。若是讓祝青就這麼光臨公主府,也不知道第二天就會流傳出什麼。
看見沈秋冷的神情,祝青眼裡染上一些可憐,鴉色的睫毛微微顫抖,“是臣說錯話了。”
沈秋冷怎麼會因為祝青這樣的一句話生氣,此刻更是不禁心下一軟,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放溫柔下來了。
祝青一面聽沈秋冷說話,一面端起面前的茶杯淺淺喝了一口,眼簾微垂,避開沈秋冷的目光,沒有了一點剛才柔弱可憐的情緒。
沈秋冷環視一周,才發現這裡從進來就沒有一個下人。
看到沈秋冷的動作,祝青還沒等她開口便解釋道,“公主昨日傳信過來說要來,臣便讓下人今天都沒來了,正好也是很久沒給他們放過假了,也讓他們休息休息。”
“那是本宮打擾了,沒人照顧你怎麼行?”
沈秋冷對前段時間杜晚景生病的事情感觸太深了,以至于現在看見人生病,她都更加小心翼翼地對他們。
“公主哪裡話。”祝青指尖輕點桌面,緩緩道,“一個人挺好的,圖一個清淨。要不是平日裡有些事,靠臣一個病秧子做不行,倒也想這裡一直就隻有臣一個人。”祝青手指抹去桌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滴落的一滴水珠,“公主今日不是說想來看看最近鹽引的情況嗎?”
沈秋冷點點頭,“聽手下的人說,新的一批鹽引你已經給他們送過去了,麻煩祝大人現在還在為本宮的事情操心了。”
“公主這話是見外了,”祝青擡眼,往回收了一點說話的分寸,“公主讓利給臣,臣自當是盡心盡力做事的。”
沈秋冷聽到這話反倒是松了口氣,畢竟亂世還是利益當道,要是祝青此時說什麼情誼,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隻是聽聞啊,這鹽價是逐漸上漲了。”祝青欲言又止。
“祝大人放心,水漲船高,大人該有的本宮自然是一分不會少給的。”沈秋冷倒不介意多給祝青一點,至少比給到都護府要劃得來。
一方面給祝青的錢怎麼算都比都護府要少,另一方面祝青再怎麼也是個京城的大官。
祝青卻隻是笑着搖頭,“公主這件事你可以細想想,戶部每年發放的鹽引是根據上幾年推測後的結果,鹽價也理應是嚴格控制的。”祝青還特意咬重了“理應”這兩個字。
怎麼好巧不巧,西北大旱,北域軍饷斷,鹽價也漲上去了。
“你的意思是,”沈秋冷停頓一下,“有人炒價?”
祝青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
沈秋冷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着,“戶部亂成這樣了?你也沒有辦法嗎?還是說你也...”
祝青打斷了沈秋冷的話,“臣隻是個病秧子,說不上話的。大流所向,身處其中,又能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