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宗祠在李家後院,漆紅牌匾燙金字在巳時的日光照耀下金光閃閃,青灰磚瓦,紅檀木制的雕龍鳳呈祥的門窗,站在三級石階下看着格外威嚴。
李明誅一身青衣,低垂眉眼站在李渠身後,小厮三更天時便起來忙活,準備好香爐糕點瓜果等祭品。
巳時一刻,李渠領着李明誅進入李氏宗祠,李明誅掀了掀眼皮,入目便是數不盡的靈牌,家主位于正中,靈牌金邊鑲嵌,刺金字,在奪位之戰中被處死的李氏子弟靈牌則稍小些,黑字木牌。
李渠接過小厮遞來的三支香,在寶藍拜墊上跪下,他先跪後李明誅才接過香,在他身側跪下。
“李家第三百一十二代家主李渠,攜下任家主李明誅前來祭拜各位先祖,願以極大虔誠,換我李家千百年屹立不倒,繁榮昌盛。”
三拜之後将香插在香爐中,李明誅才學着李渠,聲音冷淡的念出祭祀的詞句,眸光清冷漠然。
祭祀祖先往往要做的事情都很無趣,年年如此,不過是在她幼時會同手足一同前來,如今她的手足全都放在一方不起眼的小木匣中,隻要她微微擡眼就能與他們重新相見。
他們的靈牌就擺在香火濃郁的金鼎後面的梧桐木桌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靈牌,最靠下的,最嶄新的,就是與她流着相同血液的手足至親。
曆代家主的靈牌是紫檀木金字擺在正中央,而在争奪家主之位中輸掉而後死去的李家子弟的靈牌則要小一些,紅木黑字擺放在兩側,一眼望過去看不到盡頭,有些在角落昏暗的燭火中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李明誅不明白為何要擺放輸者的靈牌,她眸光輕淺的落在正中間最下方的靈牌上。
那是她祖父,在李渠繼位家主之位時被賜死。
等李渠帶着李明誅祭祖完後,已經午時二刻了。
李渠偷偷給她遞了個眼色,從她身邊走過時低聲警告。
“莫要驚擾他人,不要給李家惹出禍患。”
李明誅擡了擡下巴,“不可能。”
“你決定幫我逃跑的時候就該知道這禍躲不了,無論如何,李家定要背些罵名的。”
周身氣質冷清如空中皎月,李明誅淡淡的将目光放在李渠身上,如霜雪般寒冷。
“那你當如何?”李渠平靜問。
“去靈閣,找祭司。讓人在我拿到解藥之後看見我去了靈閣找祭司商談,那樣便不會有人怨李家私自放走我,隻會罵我對神不敬,對祭司不敬,對火鳳不敬,對不起蒼梧人之信任,對不起李家人養育之恩,人人都知道祭司年邁,且毫無武力反抗。”
李渠沒有說話,小厮有條不紊的收拾祭祖後的殘局,幾乎發不出一丁點聲響,氣氛一下子冷掉。
“父親,你說,我這樣做,是對是錯呢?”過了許久,李明誅沒有等到李渠的回答,移開視線後才輕聲問。
“你脾氣太犟,執念太深,這并非好事。”李渠平靜的注視着李明誅,“不願向李家低頭,不肯放下孟昭之死,不想承認孟昭早已不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單純善良的孟家姐姐,一意孤行為其子嗣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抗蒼梧,對抗你無法打敗的一切。”
“你并沒有成長,相反,你變得更加極端,極端的要将對孟昭的悔恨彌補在她的孩子身上,然而你并沒有什麼過錯,這隻是你内心對自己的否認,貶低,诋毀,讓你不得不沉重的痛恨自己為何不能讓孟昭滿意,你太在乎她幼時給予你的陪伴。”
“李明誅,你很幼稚,一點責任都不能擔,這就是我為何不敢将李家交付于你的緣由,你總在關于孟昭的事情上意氣用事,這是你唯一的,最大的,最為緻命的弱點,并且,人盡皆知。”
李明誅有些恍惚。
人盡皆知……
耳邊似乎響起少女銀鈴般的笑聲,“明誅明誅,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意我,整個蒼梧不都得對我另眼相看?哈哈哈,那般光景我還未曾見過呢!”
“明誅,若啟楚上下人人皆知你護着我,朝中又有誰敢質疑我代小策執政?待我死後,又有誰敢逼他退位?你的在乎,就是我最大的底牌。”
梧桐木下,斑駁光點打在她身上,少女笑意吟吟的倚着樹幹,戲谑的看着她。
椒房殿内,燭火搖曳在她眼底,女人鬓發被汗水浸濕,臉色蒼白,額角冒汗,瘦削的手緊抓着正紅棉被,憤恨的盯着李明誅。
午時三刻,日光耀眼灼目,李明誅隻覺得手腳冰涼,她無意識的眨了眨酸澀的眼眶,“孟昭……孟昭她早已去世,早已對任何人構不成威脅,我總歸有些理智,程策在我心中,并沒有孟昭那般重要,我不會為了他去做傻事。”
“哼,你當年要為孟家丫頭擋劍時也是這番說辭。罷了,莫要再議了,離守衛換班時間不多了,莫要出了差池,快去吧。”
李明誅接過小厮送來的月白繡鳳披風,“有什麼條件呢?”
李渠當然不會對她這樣好,為她逃跑鞍前馬後,李明誅也不跟他裝傻充愣,直截了當的問。
“這次便直接告知于我,若此事棘手,我也好做些準備。”
李渠眼中終于露出些真心實意的笑來,“不愧是我李渠的長女,此次助你确實有所要求,我也知你為紅蓮教一事困擾許久,自當年孟昭死後,蒼梧七星外出辦事總能發現有人若有若無的打聽關于蒼梧之事,祭司與我自然知曉是你為幫孟昭坐穩後位而有意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