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程策乖巧端正的坐着眨了眨眼。
“陛下當如何處理?”李明誅垂下眼睑。
“……殺了?”程策試探性開口。
“殺誰?為何要殺?”
程策想了想,唔了一聲,“新州城饑荒的事我前幾日聽開陽她們讨論了,既然暗中有人阻撓不希望新州城的奏折傳到京都,那就把幕後之人找出來殺了不就可以了嗎?”
李明誅的手似乎顫了顫。
過了好半晌,程策才聽到李明誅清冷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
“且不說陛下不知幕後之人是誰,就算知道了,能阻礙地方官員呈遞奏折的人身份必然不一般,朝中臣子大多有歸屬黨派,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句話陛下沒聽說過嗎?”李明誅沉聲道。
程策縮了縮脖子,剛剛在耀紅宮與李明誅置氣的膽量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那怎麼辦嘛……”他小聲嘟囔。
李明誅放下這本,又随機從奏折中抽一本,“禦史大夫彈劾刑部侍郎濫用職權,私自用刑屈打成招,陛下認為該如何處置?”
程策坐直身子,嚴肅道,“這麼可惡?殺了!”
李明誅拿着奏折的手因為用力而指尖泛白。
開陽與天樞蹲在房梁上,聽着程策的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開陽疑惑,“天樞,你說陛下這幾日上朝日日砍人,還砍的都是丞相黨的人,這是為何?”
“難道陛下……”她思索片刻,突然瞪大雙眼,似乎知道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樞翻了個白眼,“朝中皈依主上的都知道主上對陛下有多麼在意,換句話說,帝師黨也可以說是保皇黨,哪有人敢忤逆陛下?也就丞相黨那些沒腦子的貨色,連眼力見都沒有,看不到陛下這幾日黑沉的臉色,非往槍口上撞。”
她拍了拍開陽的肩膀,似乎知道開陽要說什麼,安慰道,“别想這麼多,陛下沒這腦子。”
她們二人說話的聲音極為輕,李明誅毫無覺察的為程策講解處理奏折之事,反倒是程策,不大高興的擡頭瞥了一眼。
“僅聽禦史大夫的片面之詞便決定刑部侍郎的生死,陛下是不是太草率了?”李明誅漂亮的眉頭緊緊皺着。
程策起身,将李明誅手中的紫毫放下,拉着李明誅坐在長椅上,漂亮的臉在李明誅眼前放大,程策彎着腰離李明誅非常近,幾乎鼻尖對着鼻尖,少年熾熱的氣息噴灑在她唇間,一時間,李明誅下意識放緩呼吸。
“明誅。”程策眼睛亮亮的,嘴角挂着笑,“今年的奏折你來批,咱們今年便不來聊這麼枯燥的事,等明年,明年你再來教我好不好?”
他用鼻尖蹭了蹭李明誅的鼻尖,皮膚細膩白皙,少年明眸皓齒的樣子讓李明誅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
程策轉身想要離開,日光打在他身上,墨色錦服也帶着明亮的光影,臉前的人一刹那遠離,李明誅慢半拍才眨了眨眼,伸手拽住轉身欲走的少年帝王的一片衣角。
她微微用力,程策沒注意,一個踉跄險些摔倒,李明誅用手撐住他的後背,讓他倒在狐皮長椅上,程策的身子太高大,撞的李明誅險些沒坐穩。
“哪去?”李明誅扶着他的後背不讓他倒。
程策撞的腦袋一暈,反應過來順勢緊緊抱住李明誅,将頭埋在李明誅頸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李明誅白皙瘦削的脖頸,李明誅下意識的歪歪腦袋躲開。
“做什麼?”李明誅垂下眼睑看着他,聲音清冷。
“撒嬌呀,明誅看不出來嘛?”程策的聲音悶悶的,可是尾音上挑,撒嬌的意味卻是濃的很。
“你是小孩子嗎?”李明誅想要推開他,然而程策抱得更緊了,李明誅蹙眉。
“難道不是嘛?明誅再怎麼樣也比我大十三歲,在明誅面前,我難道不是小孩子嘛?”程策露出一雙琥珀色的桃花眼,盛滿笑意的仰頭注視着李明誅。
“我不要批奏折,明誅……”他輕車熟路的搖晃着李明誅的身體,聲音缱绻婉轉,拉長音調,夾着聲音央求着。
李明誅覺得哪裡不大對勁,但是想到程策的話又覺得挑不出毛病,最後實在被他晃的暈了頭腦,隻得妥協。
“開陽,天樞。”李明誅抓住程策的手腕不讓他再為非作歹。
開陽天樞從房梁上跳下來,動作極為迅速安靜,程策連落地的細微聲響都沒聽到,開陽天樞就已經跪在地上了。
李明誅再次垂眸看向懷中的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在明亮日光照耀下如碎星閃爍,裡面蘊藏着整個春日。
“出去玩吧。”李明誅拉開程策的手腕,聲音輕輕的。
程策眼睛一亮,“哇!明誅!你對我最好啦!”
他緊緊抱住李明誅,從胸腔中悶出的笑讓李明誅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
直到抱着她的少年帝王離開,身邊沒了熾熱的火爐,她才慢半拍的輕輕道,“不客氣。”
禦書房内又隻剩下她一人,屋内炭火旺盛,可是李明誅指尖卻依舊冰冷,她再次拿起紫毫,看着上面沾着的朱砂出神。
帝王不愛權,這是為何呢?
李明誅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