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内監雙手不停地掙紮,無奈身後之人自小習武,手中力量非他一個閹人可比,不多時,他雙腳已然離地,無助地在空中胡亂踢蹬。
隻聽“咔”的一聲,李内監的脖頸斷裂,咽了氣。
柳深青淬了李内監一口痰,滿眼嫌惡。
幼年落入大獄時,撞見了不該見的一幕,李内監踩着他的手,陰狠的說道。
“想活,就得當狗,還得做條尾巴會搖的狗。”
柳深青踩着李内監的臉:“大人,您才是真正的喪家犬。”
他擅自殺了人,回去也要尋個借口搪塞過去。
高野失蹤後,他便成了高氏第二把刀,這并不是他本意,至少在他被皇後從那個寒森的牢獄中解救出來前。
李内監那話說得不全,在這世道中,想活,得當條會咬人的狗。
柳深青擡眼看牆頂上的夜貓:“送到嘴邊的肉,好好享用。”
夜貓似是聽懂了,挨個撲向李内監……
深夜的靖梁城陰風陣陣,家家戶戶緊閉門戶,前日萬家燈火,今日萬戶緊閉,無非就是宮裡的人命案鬧得人心惶惶,上元佳節的燈會也無人敢去。
此刻,也隻有陸家燈火通明。
陸老夫人淚流滿面,泣涕沾襟,嶽元成守在陸歡卧房門外,他不知,陸歡遭此禍是不是因他而起,事情未平息前,他不敢與陸歡親近。
“蘇娘子死得冤枉,”明兮在屋裡低聲啜泣,“陸歡阿姊還在昏迷不醒,到底是誰下這麼狠的手。”
庭蕪腦子混沌,她想不明白,醫官說,是同樣的毒,可為何蘇娘子當即發作逝世,陸歡卻是高燒昏迷不醒,她方才為陸歡把脈,那脈搏倒是平穩,可見這毒并不會傷人性命。
“我見蘇娘子口鼻含血,可見其所中之毒極為兇猛,與陸歡所中應當不是同一種。”庭蕪思慮半晌,還是說出了心中疑慮。
陸書轉過頭,深深看了庭蕪一眼,像是在确定些什麼,他心裡大概能得出結論,嶽沅兮并非高氏死士。
陸老夫人忍耐不住,問道:“好孩子,你可是察覺出了什麼?”
嶽夫人不明所以,側身說道:“禦醫不是說她們兩個中的是同樣的毒嗎,陸歡是所食過少,才會如此。”
庭蕪歎了一口氣:“難道蘇娘子就真的是所食過多嗎,張醫官去看蘇娘子的時候,隻憑試探脈搏就直接斷定蘇娘子死亡,仵作未曾驗屍,他敢下結論說中的是同樣的毒,還說是陸歡阿姊所食過少,可見其心虛,他是故意讓我們以為蘇娘子中的是和陸歡同樣的毒,因為他心裡清楚,蘇娘子到底是因何而死。”
陸書氣憤的偏過頭,一拳砸在牆上,手背登時鮮血淋漓。
“難怪他一進來就直奔蘇娘子而去,蘇都尉不過是都水台管理雜務的散官,他們是在效仿當年淑妃一案,從小臣家眷下手。”陸書的手砸出了血,陸老夫人又心疼又難過,吩咐侍女為他包紮。
嶽興棋道:“他們有心隐瞞,不過還好,刑獄仵作李莊可信,我會派他去驗一驗蘇娘子的屍身,相信不日就可知曉,到時我會派人去告訴蘇都尉。”
“前些日子太後召見,話裡話外都在拿昔年往事逼阿母服軟就範,阿父,陸伯父,你們對當年之事了解多少。”庭蕪問道。
這樁舊案是嶽興棋和嶽夫人心頭的一根刺,比太後的言語逼迫還要令人膽寒,嶽興棋垂下頭,不願多說,還是陸時開口說出當年之事。
“你阿母彼時初入宮門,對那宮裡的花草極為喜歡,先帝還未入殿,你阿母便在宮人的允許下去了宮中的禦花園,可誰曾想,突然沖出來幾個小黃門和宮女,非說你阿母辱罵衛淑妃,摁住你母親灌下了一碗熱湯,還說要好好燙一燙你母親的舌頭,這樣日後進宮就不敢再胡言亂語,你阿母無從辯解,又深知此事是莫大的羞辱,不敢告訴旁人,直到入了明華殿腹痛難忍,才發覺中了毒,先帝命人去查,一查得知,是衛淑妃,還從衛淑妃的寝殿中搜出了毒藥,先帝大怒,高相也說,後妃宮裡出現毒藥,乃是大罪,衛淑妃跪在勤政殿,說是有宮人來禀,是嶽夫人先出言不遜,她不過是命人出手教訓,根本不知道那毒從何來,先帝認為她在狡辯,就将她發落掖庭獄,貶為庶人,後來高相說,衛家有謀逆之嫌,還帶來了衛家的下人作證,先帝直接下旨衛家男子斬首示衆,女子充為官奴,但衛家女子自刎明志,絕不為奴籍。”
庭蕪沉思不語,未曾審問,直接定罪,聞所未聞。
“這樁舊案,根本無人清查,衛家被扣上謀反的罪名,也連累了後來的廢太子巫蠱謀逆案,如果現在去查,當年的事其實是漏洞百出,隻是皇帝耳朵裡是聽不得謀逆二字的,一個懷疑,也足夠要了衛家人的命了。”陸書看着昏迷不醒的陸歡,滿臉擔憂。
還是陸老夫人明事理,直接挑明。
“兩家這兩日來往密切些,就有人對我的孫女下手,還拿蘇娘子擋箭,這是存心要讓我們兩家不得安生,倘若投鼠忌器,我陸家此刻與你們一刀兩斷,那才是中了奸人的詭計,宮宴投毒,又得買通宮人,還要打點禦醫署上下,除了高氏,還有誰有這種通天的本事,一個衛家,他能嗎,我們倒不如把事情徹底鬧大,索性查個明白,人言可畏,咱們就此逼迫陛下重審淑妃一案,揪出這個幕後真兇,為我孫女,也為了蘇家娘子。”
陸時聞言大驚,張口要勸住母親,不要理會朝堂紛争。
陸老夫人怒道:“我與衛老夫人是過命的交情,衛家蒙難,我空有一身武功,無法為其翻案,十七年前,你阿父勸我忍了,可他們卷土重來,這次,是要來害我的孫兒,你的女兒,咱們陸家的孩子,蘇娘子的屍身還冷冰冰的躺在刑獄裡,下次躺進去的,是我,還是子楚。”
陸時羞愧難當,跪下請罪。
庭蕪擔憂陸老夫人,站出來說道:“鬼神之事,最為人忌憚,也最易使人深信不疑,我們剛好可以借他人手筆編一出大戲,冤魂受了冤屈,前來索命,倒也合理。”
陸老夫人驚訝于庭蕪的話語,正欲開口被陸書搶了先。
“你對此案,如此上心?”
庭蕪早有對策,隻道:“我阿母受此大辱,我被送到觀中,無奈與家人骨肉分離,紫陽觀中,遭人數此威脅,公子可去紫陽觀打探一二,便可知庭蕪心中恨意,純陽公主也在觀中修行,太後從未過問,反而對小臣之女百般上心,子楚公子覺得呢?”
陸書問:“你是懷疑,這兩件事,都是太後所為?”
庭蕪道:“此事過于蹊跷,若要投毒,那為何一個暴斃,一個昏迷不醒,皇後前些日子身體不适,宮宴一事命班貴嫔打理,皇後抱恙理應交給光祿寺,而不是交給得寵的後妃,宮宴出了差錯,誰的罪過最大?”
“聖上已經下令,班貴嫔辦事不利,禁足掖庭,連帶着備膳食的沈司膳一起,定然是有人故意借着陸歡阿姊,故意陷害班貴嫔,不成想,還有另一雙手,打亂了這一切,等仵作驗屍結束,全天下都會知曉宮宴投毒一案,比之衛淑妃更加膽大狠毒,那麼聖上一定會徹查,既要徹查,班貴嫔和班家隻能暫時幽禁不能直接定罪。”
見衆人有所松動,庭蕪又道:“如果蘇娘子沒有被毒害,陸歡阿姊腹痛高燒會被太醫認定是中毒還是吃壞了身體,倘若是認定膳食有問題,你們覺得,班貴嫔的下場會如何?”
“宮宴出了差錯是打了皇家的臉面,要麼被降品階,要麼打入掖庭。”嶽興棋道。
陸時恍然大悟:“這是有人想保班貴嫔,那班貴嫔一定對此人有利,你方才說純陽公主,我想起一事,當年她與衛淑妃來往密切,衛家出事後,純陽公主的驸馬也暴病而亡,她又自請去紫陽觀修行,我想,她應當是知道些什麼,不得已修行保命。”
庭蕪正有此意,嶽興棋憂心待下去要惹人懷疑,起身告辭,吳氏帶着小輩拜别了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