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少酒護着腰間的酒葫蘆,走在無人的田間,還沒開春,夜裡寒霜重,翁少酒踩在枯草叢,鞋子濕了大半,翁少酒借着酒勁,哼起小曲。
“鞋兒濕,草兒深,美酒在手,美人在懷,我雖老叟,還能再來,哈哈哈,倒滿美酒,接着喝啊,有的是錢。“
翁少酒喝的臉通紅,遠處有一處莊子,旁邊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他還在沾沾自喜,指着良田醉醺醺的說道。
“全是我的。”
手還未放下,一道劍影閃過,翁少酒的食指當即被斬斷,他酒勁上來,愣了片刻,居然伸着斷指的那隻手奪白刃,不出意外的又被砍去中指和小指,翁少酒清醒過來,捂着手喊痛。
死士不會對他喊痛有所心軟,提着劍要砍,翁少酒大驚失色,大叫一聲,屁滾尿流的朝家跑,死士在後面追着砍,慌亂間,另一把劍從側方擋住了死士的攻勢。
“翁大人,吃了那麼多酒,路都看不清了。”朝夕手持着劍擋在他身前,他在雁南坡蟄伏許久,真的蹲來了高氏死士。
翁少酒手不斷滴血,人還是懵的,分不清哪方是敵哪方是友,他壯着膽子問:“你們都是誰派過來的?”
朝夕一邊應付着死士,一邊對着翁少酒說道:“你醒酒了沒?還看不出,細看劍柄。”
翁少酒撕下一塊衣角包紮手,餘光瞥見殺手劍柄上的牡丹紋樣,翁少酒是徹底酒醒了。
殺手沒得手,吹口哨搬援兵,周遭的林子裡鑽出來五六個蒙面殺手,朝夕怎麼可能會單打獨鬥,同樣喊出了跟他一起蟄伏在翁家莊子附近的暗衛。
朝夕罵道:“一群夜鬼,真拿天下當成是你們高家做主。”
兩幫人動起手來,翁少酒夾縫中生存,好幾次劍刃都落在了翁少酒的頭上,被朝夕擋了回去,朝夕在高家死士身上練出來的好本事,對付幾個低階死士不在話下。
刀劍碰撞的聲音吓得翁少酒不敢擡頭,朝夕左一劍右一劍的解決掉兩個殺手,順手拎起翁少酒的衣領,把他扔在後面,以免刀劍無眼真的傷着他,翁少酒蹲在地上,怕得發抖。
對面倒了一半,還在負隅頑抗,朝夕命令手下說道:“留一個活口送到靖梁交給徐伯,實在留不住,全殺了,不能放走一個。”
十幾個手下得了令,出招更加小心,朝夕小心查看翁少酒的傷口。
翁少酒經此劫難,心驚肉跳的問道:“你們又是什麼人啊?”
朝夕說:“我們可不是這些夜鬼橫行,黑夜裡殺人不見血,天亮處理的幹幹淨淨,殺人者為夜鬼,美姬為上流,這是我給高家死士取得诨名,大人覺得可對?”
翁少酒捂着手,忍着疼,又問了一遍:“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
朝夕嘿嘿一笑,就是不說話,翁少酒急了,推開朝夕,朝夕沒料到一個老叟,力氣倒不小。
朝夕索性坐在翁少酒跟前,不答反問:“翁大人覺得,要你命的是誰呢?”
翁少酒嘴抿成線,思索片刻,問:“你們真的不是丞相的人?”
話音剛落,高家的死士全部被除掉,朝夕命他們處理幹淨,高氏死士,分夜鬼與上流,夜鬼多是刀尖舔血的男子,上流多為美豔女子,男子與女子不同,女子大多獻給朝臣,手上會刻有血牡丹,靡豔觸動人心,男子卻不用。
朝夕刻意湊到翁少酒耳邊。
“我們是得了當今天子的令,特意接你回都城,大人難道還不知道,聖上已經下旨,徹查重審十七年前的案子,大人作為當初負責宮宴的前光祿寺少卿,自是知道事情的原委。”朝夕不敢透漏出徐伯,故意拿新帝騙他。
翁少酒猶豫少頃,謹慎的問:“那你們可有陛下的令牌?”
朝夕愣了一下,好在他腦袋靈光,道:“我們是來阻撓高家死士殺人的,成功救下你就好,要是救不下呢?這幫夜鬼要是撿了我們的令牌,丞相會怎麼想,你已然成了案闆上的魚肉,除了跟着我們去見陛下,你别無選擇,高相要殺你,那你肯定知道些什麼,何不拿此去跟陛下談判,說不定,陛下會饒你一命。”
翁少酒仔細想了想,覺得此話在理,不去見聖上,留在這裡隻能等死。
翁少酒說:“那你們能保我性命?保我活着見到陛下?”
朝夕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像是要立生死狀:“翁大人看這滿地的屍體,難道我們這不是在保你性命?”
翁少酒見朝夕帶來的人在清理屍體,微微帶有劫後餘生的欣喜,低頭瞥見自己殘缺的右手,翁少酒便道:“我答應你,跟你回去面見陛下,但你要給我一把劍防身。”
朝夕慷慨的遞給他自己的佩劍,往他完整的左手裡,塞進一張紙,紙上赫然寫着“婁中玉”。
朝夕開門見山的說:“你幫陛下把此人除掉,還怕陛下不會保你性命?”
翁少酒道:“隻要陛下願保我性命,我願把我所知道的全盤托出。”
朝夕對他狡黠的笑,一輛二駕馬車停在衆人面前,朝夕說:“大人,路途遙遠,特意為您備了四品以上官員才能乘的馬車,不過,還是得委屈大人。”
朝夕拽着翁少酒的衣領,把他強行拖上馬車,馬車内部鋪了褥子,可許翁少酒躺着,不過馬車的四個角都打造了鐵拷,翁少酒還沒來得及出聲,朝夕點了他的穴位,翁少酒登時昏睡過去,朝夕把鐵拷拷在翁少酒的四肢上,細心的從馬車暗格裡拿出藥處理翁少酒的傷口,上面人吩咐了,他好歹得把人活着送到靖梁。
處理好後,朝夕坐在前方趕馬,手下湊近問道:“您為何非要等夜鬼動手傷他才肯出手?”
朝夕轉頭看他,笑道:“不讓他吃點苦頭,受點傷痛,他能相信,高相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再說,他身上還背着衛家人幾十條人命,吃點苦怎麼了,這個老東西,也是個為虎作伥的惡人,在這雁南坡仗着自己家财萬貫,剝削佃戶,從他家裡搜出來的金銀賬目都好好保管,到了都城要交給嶽大人的。”
又有人問:“交給嶽廷尉後,他要真聽咱們的,在新帝面前揭發婁中玉,新帝真的就饒他性命?”
朝夕笑意更深:“怎麼可能,衛家可是一樁大案子,他又曾在高氏手下辦事,新帝想削弱高家的勢力,那怎麼會留他性命,騙他的鬼話,你們還真信啊。”
其餘人撓撓頭,不敢再犯蠢。
扶光逐漸重現天際,照耀在地廣人稀的雁南坡,迎着新的一年的全部希望,佃戶早早起床,三兩個人結伴迎着寒霜去查看田地。
有人抱怨着說道:“去年收成不好,那該死的翁莊主,年年漲租,我家剛把去年的租金補上,這今年可怎麼活啊。”
“是啊,這個新帝還不如先前的廢太子,至少人家還提議,把田地直接分給咱們百姓,可惜啊,好端端的謀什麼反啊。”
“那還用說,肯定是奸臣當道陷害的,每次廢太子提出對咱們好的法子,就會有大臣上奏彈劾。”
“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太子,除了陪着先帝四處征戰的惠仁太子,他是最适合做皇帝的。”
抱怨的聲音漸行漸遠,溫良戴着面具從背後的樹林裡鑽出,意味深長注視着遠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