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漱坐在凳上,伸伸長腿,雙手成拳,捶着自己的膝蓋,一邊捶膝蓋,一邊打起哈欠,就是沒有困意。
“你餓了嗎?”
“你餓嗎?”
兩人異口同聲,都知道彼此沒有胃口,半夜裡,向倓遣人悄悄把栝栝和她的白獅子送回房間了。
接下來的幾天,殷漱仍然和他同居,申屠府裡的家奴都認為她是半個啞巴!
今天早上,栝栝五更就醒了,提桶打水,入廚做菜。
殷漱倚窗阖眼倒立正被栝栝的腳聲吵醒了,她揉着肩膀,栝栝做了小申屠曛最愛吃的紅糖饅頭。
“公子,該吃早飯哩。”
小申屠曛低着頭,将手中毛筆挂向硯台,坐桌開吃。
“你的傷,恢複得怎麼樣了?”
栝栝坐在他的身邊:“公子,我的都是小傷,并不礙事,我皮糙肉厚的,早就好哩,哪有你這樣擔心奴婢傷勢的,杜護院聽見了,又要搬家法,你抄經的時候,這背别的抄駝了,多不好看,要挺起身!”
“好,”小申屠曛吃着單籠酥餅,喝着羹湯,過了一會兒,栝栝收拾碗筷,擺入提盒,邁出門檻時,她瞄一眼殷漱,隐隐約約覺得她來曆神秘。殷漱暼一眼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狩獵場上看到的栝栝矯健的身手。
方才,小申屠曛吃飯的時候,殷漱掃見他的手腕,她刻意坐向他身邊的條凳,輕輕拽他,挽袖子,他遮不過來,殷漱抓住他的上臂,禁锢着手臂,揉看他的手腕:“這麼多淤青的地方,你别告訴我,都是你昨天騎馬摔的。”
他的兩條胳膊東腫一快,西腫一塊,就像推不動的小丘。
殷漱忿忿:“誰幹的?”
小申屠曛低着頭,抽手落桌:“我又不是小姑娘,不需要細皮嫩肉的,這有什麼關系呢!”
“我教了你這麼多術法,你不會用的嗎?”殷漱眼中一邪:“我去打他。”
“不行,”他攔住她,抓她的手,手中一緊,音量很高,他命令式的看着她,眼裡兼有莫名的駭和失控:“不行就是不行。”
殷漱見他一急,以聲寬慰:“我聽你的話,你也要聽我的話,擦藥之後,我替你送狐裘給她,好嗎?”
“不行,”小申屠曛意識到自己方才吓到她了,輕輕松手,轉身回案,繼續抄經。
殷漱看着他的模樣,覺得他很可憐,他的屋裡陳設簡單,四壁清風,她看得心酸,調轉視線,看向窗外……
夜裡,小申屠曛一臉憂心地将狐裘交給去廚房探井的李黃莺,他也不敢戲談,便将獲裘的事情經過說與她聽。那李黃莺難以置信緊握狐裘,緊搜狐裘的布料,内夾帕子,喜上眉梢,看到生機,她雙手顫顫地握帕,激動落淚,李黃莺握住他的雙手,淚水挂睫,動情叫他一聲曛兒。
小申屠曛愣愣受之,他不知進也不知退,不知言不知動,輕擡唇畔,嘴角吊起溫暖。
她第一次對他道謝,她臉上笑容卻吞聲而泣,他歡欣接受她的良好态度,她終于對他和顔悅色,他好像看懂了她,她表面上假托服從皇帝梁佫的名義監管小申屠曛,但是,她心裡存着要對抗梁佫,她又不敢有自己的想法,反倒是小申屠曛的心裡,徒然生出一絲愧疚,他認為自己出生拖累她,笑容脫去了。
李黃莺背過身,擡袖擦淚,擦淨面頰,這才轉身,看見小申屠曛的左膝就要閃出廚房了,她極快地喚住他,聲音柔柔:“曛公子,我不能隻考慮自己能不能脫身,您呢?”
她還會叫他的名字!
她喂養過他,照顧過他,嫌棄過他,鞭打過他,她如此複雜又如此簡單,他一時看不懂女人。
小申屠曛的腳尖抵在檻後,頓了頓,他說:“肉離得了骨嗎?”他一身王室長公主的骨脈,能逃哪兒去?
李黃莺忽然問他:“你很喜歡房裡新來的丫頭?”
“不喜歡。”
最後,他不再回顧她,立刻離去了。
他送裘回房,殷漱盯看他一眼,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她猶猶豫豫終是沉默。
關于那一件狐裘藏帕的秘密。
她知道的。
那天的獵場偏帳,小申屠曛心系栝栝傷勢,他坐塌給栝栝喂藥的時候,向倓把殷漱喊到另外一頂偏帳,殷漱與向倓單獨聊過天,她始終記得向倓的話。
殷漱出帳時,向倓問她:“你為什麼幫我?你到底是誰?”
殷漱沒隐瞞自己的名字,也不懂向倓突然問起她的來曆。
向倓雙手靜垂,說道:“東裡姑娘,你知道讓自己的形狀不能被人辨認出來的難吧?”
他的話令殷漱一頭霧水。
向倓說要先下手為強,在下一次喂藥之前,為李黃莺策劃一場假死。
向倓打聽過了,趙讓半個月喂一趟藥,三日之後,是個合适的日子,皇帝梁佫離宮祭祖,此乃救人的絕佳時間。
翌日一早,殷漱站在院子裡吞納八九個露珠,小白獅正在舔牆角上的豆腐。
小申屠曛吃過早膳,推開房門,快步趕到殷漱的面前,送給她一個盒子,殷漱接過盒子,雙手開盒,臉色一怔,垂眸看他,方才含住的那幾顆冰冰涼涼的露珠順着她的咽道咕咕噜咕噜滑下去,她舉起盒中木槿簪,驚問:“這是你的簪子?”
他淡淡地說:“這是你替我辦事的謝禮。”
她握簪的手,心動起來。
小申屠曛擡頭看她,臉上啟笑,“送給你!”
送給我?
她收到簪,一時激動,能回仙洲,喜上眉頭,揚聲而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