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殷漱把皇帝梁佫賜給她的一隻金蟬朱筆埋在西廂房的牆腳下,填滿泥後,她就不再理會它,小申屠曛服了解藥,還昏躺床上,昏了兩天兩夜,他再昏下去,她可就要去找那隻沒頭神了。
“東裡姐姐,你先去睡吧,我來照顧公子就可以了。”
殷漱坐在他的床邊,說:“沒事,你先去睡。”
栝栝見勸不動她,便提裙出去,去做點心。
殷漱開始擔心他醒不過來,她拿出袖子裡的那一隻木槿簪,看了看,把木槿簪放在他的手裡。
房間安靜下來,小申屠曛慢慢睜眼,就看見她,她盤腿坐在地上,倚着床畔,這段時間,多虧她的照顧,他掀動手心,握着木槿簪,還挺好奇,她戴上簪子的樣子,他随手将簪子插進她的發髻之中,驚動了她,她睜開眼睛,高興地伏到小屁孩的面前,眸底喜悅:“你醒啦?”
她走到桌子前給他拿水,他看見她的背影還是那麼親切。
殷漱碰到桌上的杯盞,扭頭告訴他:“水太涼了,你等我一下。”
小申屠曛剛想開口,聲音嘶啞,緩了口氣,目光不由追出去,眸間流出擔憂。
他終于醒了,該不該告訴他,李黃莺去世了的事情呢!
彼時,殷漱剛踩出門檻,奔向廚房,後院的那一隻一隻的梨花壓枝,掉了下來,砸到她的頭上,她下意識去揉了眼睛,忽然聽到馬蹄亂鳴的聲音。
等她再次睜眼,她發現身處一隻鲫魚缸中,還沒反應過來,那個賣天馬的仙翁趕着天馬回街了,她看見一匹駿馬對着她甩甩尾巴,賣天馬的仙翁憐惜自己的馬,也就顧不上撈她了。
我去,這就回仙洲了!
可是,他見不到她了,怎麼辦?
與此同時,重明鳥一臉焦急,他不敢告訴主人,隻能找竹神靡靡想想辦法,兩人都不敢聲張,暗中找人,才知道神女月漓下世找心上人的替身去了,短時間怕是回不來啊。
兩人對事态發展表示憂慮,竹神靡靡猛然閃過一個念頭,先讓殷漱臨時救場,度過大婚難關,竹神靡靡打定主意,火速吩咐重明鳥帶來殷漱。這邊殷漱恢複仙力,可勁高興,前腳回到西袖殿,重明鳥後腳跟來,守在西袖殿等着殷漱,要馱她去幽水畔,商議秘事。
她去人間一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算了,小申屠曛的事情,也該告一段落了,總不能攪亂他的命格。
殷漱在西袖殿聽到竹神靡靡的呼喚,她一邊騎着重明鳥,一邊百思不得其解,竹神火急火燎找她圖謀何事?
殷漱來到幽水畔,光線不好,竹神靡靡從烏篷船裡走到船頭,向她打招呼:“小漱殿下,我在這兒。”
殷漱颔首,笑了笑,跳上船頭。
竹神靡靡看到殷漱,懸着的心,平順下來,雖然殷漱與她的姑姑月漓,兩人容貌、年齡、術法、聲線相差甚遠,但是,近水解得了近渴,殷漱熟悉姑姑,她一定能蒙混過關,斬斷婚事。竹神靡靡也不願意弄虛作假,可是,事關西荒民生,至少,兩族在場面上不能丢了面子。
兩人的目光聚焦于她,竹神靡靡将神女月漓失蹤的事情告訴她。
殷漱道:“這怎麼行?我怎麼能代替姑姑嫁給神族,你們行事比我還荒唐,還讓我去碰瓷那位星君?”
莫說她跟姑姑長得天差地别,就算幾分相似,她也不能替嫁啊,這像話嗎?你們這是是平時話本看多了吧!
殷漱轉身離去,補了一句:“這件事,我實在是愛莫能助。”
難得深夜,月上中天,月明如晝。
西荒大洲的百姓安居樂業,往生竹的重明鳥在守夜,不時還有三足金烏成隊串門。
西袖殿不見上神浮厝的身影。
殷漱又搬去冷清的茅草屋了。
西荒族人也害怕受到詛咒,那該死的凇澤咒使戰争中無法逃難的東荒百姓都丢了命,西荒族人感到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根本無法接受她,就連伺候她的仙侍們自相驚憂,退避三舍。
那一隻被她變作竹船的毛筆,搖在月光下,翠綠挺軟,風姿綽約。
她衣袂浴星,月光欲滴。
殷漱看着掌上的白色蜘蛛标本發呆,雖是隻标本,卻沒有因為幹扁而落醜。
毛筆船在夜風中搖曳,婆娑起舞,綠裳仙子巡視世間,渡厄星君尋到了她。
那一日,渡厄星君返回紫徽神阙後,他仔細一想,上神浮厝愛護神女月漓必須講究方法,不能溺愛她,放任她。
是以,他決定夜裡探視她,不出所料,她以筆為船,沐月浴風。
空中浮音:“你做甚?”
殷漱差一點兒被吓掉了船。
她恍然回頭,看見渡厄星君踏月落地,走至她的眼前。原來是那個一張嘴說話,就有一股怪勁兒,滿嘴說理的星君啊!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臉上閃爍着細膩的光澤,着一身雪青袍,未覆披風,腕間仍然有一隻乾坤镯。
雖說做神明應該潔身自好,愛惜羽毛,不過,他也太禁欲了。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具保存得好好的千年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