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靈獸都知道的自己窩不保 ,昨晚整個小羊波館都向東南方向傾斜一寸了。今早,渡厄星君坐在廂房的窗台前,一面執筆畫紅勾,一面翻閱十幾年無人問津的《地契論》。
煩惱沉沉壓在心,她當星君無聊釘,殷漱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有一個少年也常年被罰抄經書,那時,她還在他的手底下習字,凡間那些不懂事的字體總讓她有一種自己漸緻虧墜的錯覺。她自幼修持詩書禮儀,晝夜勤論仙符,似乎跟姑父相比,差以十倍之距,這麼一想,統治她智識的靈台搖搖欲墜,到了這份上,殷漱再不能旁觀下去,考慮再三,還是去看窗外的粉霞,遂推門而出。
百裡浪剛從廟裡燒完頭香回來,他就在門口碰見殷漱。兩人和和氣氣讨論養獸之道,殷漱就看見門口來了一個收會錢的瘟兵,沒多少靈石的百裡浪也要掏空腰包,非常不幸,帶着不幸出門,恐怕會極盡不幸。
兩人來到街上,隻見一處“八卦仙衙”的石階前站着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百裡浪向殷漱介紹,那位穿着深綠布衣的男子是“八卦仙衙”的大人物,姓逄,名叫定好,全名逄定好,綽号八衙爺。八衙爺身側的穿着水藍布衣的是他的镖師辛畫。
至于那個女子,可不就是那日見到的因簪被調戲的女子,那女子腰背挺直,眉間清澈,髻中挽钗絲。眼如秋水,發似烏墨,形如桃花,容似霜泉。
“辛畫……你也…累了……你進去休會兒,”逄定好轉頭看辛畫,辛畫擡了擡傘,滿臉抗拒,道:“那怎麼行啊,您是大衙爺,我怎麼能讓您自己在這兒呢!”
逄定好蹙眉道:“沒事兒……我再…與她說說。姑娘……你休要……糾纏……快些回去吧。”
瑚瑚說:“我總會找到的?”
百裡浪上前問道:“逄兄,她是何人?”
逄定好道:“浪兄……有所…不知……非我…不幫,此女…從早上到晌午……都在我的仙衙前……敲門……她說丢了東西。”
逄定好竟是一個結巴,殷漱心底輕歎一聲。
辛畫道:“小浪師父,她說自己在衙門領不到失物,就賴着不走。”
她看着衆人,道個萬福:“我沒想賴着不走。”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殷漱問她:“你是丢了什麼東西?”
女子道:“我喚瑚瑚,我在點拂樓上工,我…我丢了一件流蘇。”
“被人撿走了呗,”百裡浪說:“喏,姑娘,你看見那橋墩的乞婆了嗎?我聽聞她找了多年的老伴了,杳無音訊,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執着之下就能找到的。”
辛畫道:“站這麼久,你肯定餓了,拿着靈石去買饅頭吃吧。”于是,辛畫自兜裡掏出一塊靈石給她:“你别糾纏八衙爺了,他會把你抓進牢房哦。”
殷漱盯了瑚瑚幾眼,瑚瑚低着頭,沒接靈石,最終将衣襟兜着頭,小跑離去了。
辛畫收傘,還想把傘給她。
四人互識,隻見前方鬧街有六人擡着一隻方形大鼎緩緩行來,粉旗上的鈴铛左右搖晃。這邊逄定好剛要領百裡浪入衙叙舊,就聽到人群之中,有人嚷着:“領神司大人來了,來了嗎?又來了嗎?”
殷漱走運地見到大陣仗。衆人慌圍,紛紛奔去,圍以目光。
有人虔誠道:“快拜,快拜……”
有人瞻仰道:“大家快讓開,快讓開…别擋着路啊!”
仙民避退至街道的兩側,跪地拜首道:“瘟神保佑!瘟神保佑,保佑歡都無病無災!”
隻見絡繹不絕的地仙急切跪至街道,那大鼎晃到街心,為首男人,一身黑胄,臉色倨傲,殷漱一下子認出他了,那個養牛夾道裡的瘟兵首領。
沒錯,就是他。
仙民紛紛獻绫,百裡浪跟做,以示敬意。
“見過逄衙爺,”曹高架劍,颔首道。
“見過領神司,”藍衫辛畫拜揖。
瘟兵首領曹高瞥見百裡浪以及他的夥伴,他慢慢擡起胳膊,向後一揮,大隊滞住,氣洶洶高問:“大膽,你為何不獻出“靈绫”!”
“靈绫”作為禮儀用的絲織品,是歡都社交活動中的必備品,向神明表示敬意和祝賀用的,是用仙澤凝成的長條紗绫,多為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