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漁村道:“據你判斷,郡馬的事,怎的方便他施行啊?”
鄒圓道:“聽老駱頭的口詞,申屠曛卻是個簽符有罪的人,老駱頭是要拿他的把柄。如今他自己亦招認了,沒有誤簽,放血一碗,罪惡自負。”
蕭漁村默認這件事隻能這樣應了。
花子栝一時慌了神,四下張望,想要在公子的目光中尋到答案。
隻見鄒圓轉身看一眼申屠曛,又再看一眼蕭景堯,鄒圓自去蕭景堯面前再三禀說老駱頭口詞。
妘氏道:“說什麼懇求都不能打動你嗎?”
北野氏避到妘氏的身邊。
老駱頭沒睬她。
蕭景堯道:“窮鬼,你們這樣使勁兒磨着刀幹嘛?你眼中難道沒有王法?”
老駱頭道:“我要從申屠曛的身上取回我應得的一碗血。無論你們說的多麼動聽都是沒有用的,除非你們能把契約上的名字消掉,否則你們這樣隻能白白的浪費精力,我勸你們還是休息一下,免得損壞了嗓子,我在這兒要求大安法律的公正。”
張塘情知理短,又礙蕭漁村的面,隻得沉默了。
鄒圓道:“那就這樣,準備好,讓他的刀子刺進你的肋骨。”
老駱頭道:“多麼聰慧的公子。”
張塘取刑具來枷了申屠曛,推上鐵凳監下。
鄒圓道:“因為符約上的懲罰和大安律法條文的含義二者并不相抵觸。”
老駱頭道:“絕頂聰明的公子,年紀雖輕竟有如此見識。”
鄒圓道:“申屠公子,請露出你的肋骨。”
老駱頭道:“對,他的肋骨。”
鄒圓道:“‘護井符’上是這麼說的不是嗎?”
老駱頭道:“再世臯陶,肋骨下的血,‘護井符’上是怎麼寫的。”
鄒圓道:“不錯,老駱頭,您的權衡準備好了嗎?”
老駱頭道:“我早帶來了,請看……”老駱頭彎腰去朱色木箱裡取出一隻權衡。
小厮将申屠曛安置到位,蕭景堯給他送上一點酒。
上官品品的目光始終梭在鄒圓身上。
洪氏、北野氏光是看着刑具就要暈過去了。
蕭漁村容色漸漸木了。
洪氏躲到上官氏的身後,不忍見識血腥場面。北野氏哆嗦嘴,想要阻止,亦不敢開口。
鄒圓道:“去請一位大夫來,給他堵住傷口,費用你來負擔,免得他流血而死。”
老駱頭道:“我的‘護井符’上有這條規定嗎?好像沒有啊!”
鄒圓道:“肯做一件好事,總是好的。”
老駱頭戴上了袖套:“‘護井符’上的沒有這一條。”
鄒圓道:“申屠公子,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花子栝奔到蕭老爺的面前,再三磕頭,滿含淚光跪下來替申屠曛求情。
當時申屠曛隻叫花子栝取過書案來,他拿了一支筆來,正在案上寫道:蓋說夫妻之緣,伉俪情深,恩深義重。申屠曛因符獲罪,危及生命,恐存亡不保。妻子蕭氏年少,願相離之後,重梳高鬓任從改嫁,選聘高官之主,庭前永無争執,恐後無憑,立此文約為照。
申屠曛當下看了休書,簽上日期,押個紅印,付與張塘。申屠曛從容地坐在鐵椅上:“栝栝,我已經準備好了,替我向郡主告别,與她分别于心不忍,我尊重她就像熱愛自己的生命一樣,” 話落,他的手腳被綁了起來。
花子栝泣不成聲,張塘命人押着花子栝。
老駱頭道:“我的寶貝金鐘兒,我甯願它在冬夜裡凍壞,也不願意讓它被你的皮保活活踩扁,别浪費時間了!”
鄒圓點頭,轉身看一眼蕭漁村,再看一眼老駱頭:“開始吧,申屠公子肋骨下的一碗血是你的。大安的律法判給你,大安的律法許可你。”
張塘按步去拿老駱頭的一隻碗。
老駱頭道:“聰明睿智的當世臯陶。”
鄒圓道:“你必須從他肋骨前瀝下這一碗血來。”
老駱頭的伴當已在自己帶的磨刀石上磨刀。
鄒圓道:“大安的法律判與你。”
老駱頭興沖沖道:“聰明睿智的少年,判的好,”老駱頭與伴當走到申屠曛的面前:“來吧,準備好。”
蕭景堯閉上眼睛。
張塘把袖角往申屠曛的嘴裡去塞起來,想讓他咬牙挺過去,卻被他拒絕了。
老駱頭走到申屠曛的面前,隻見他摸了一下頭,看着申屠曛露出的肋骨,舉起隻手,比劃申屠曛肋骨最結實的位置。
衆人都閉上眼睛。
這時,老駱頭的伴當高高舉起一把銅刀正要刺進申屠曛的肋骨裡去。隻見申屠曛肋骨下一縷縷閃亮刮喇喇掉出來,從骨穴裡滾将下來,堆滿半張鐵座。那些紫金紋,直蹿到地裡,四面八方延去了。
上官氏低頭思忖,妘氏的目光在鄒圓的身上停留太久,洪氏深信申屠曛用邪法保命,北野氏畏縮不前,小厮慌的後退,退到牆邊。
鄒圓從驚愕裡回神,忽地開口:“你們看啊,這就是井神顯靈啊。”
老駱頭被申屠曛的東西吓了一跳,那伴當頓了頓,不敢下手。
老駱頭搶過伴當手裡的刀,目疾控刀,毫不猶豫将剜下去。
鄒圓喝道:“等一下,我還有别的話要說。”
老駱頭看一眼鄒圓,伴當住手。
鄒圓道:“且慢,且慢,這‘護井符’上隻允許你取走他一碗血,你可以按照‘護井符’上的要求瀝走他的一碗血,但是你在瀝血時,可要注意,你的伴當說自己是滄溟仙洲的道士,最擅長瀝血來煉度鬼魂,那你這個伴當千萬不能取走他肋骨下綿綿不絕的金印,若取走這堆不潔不聖的金印,如何孝敬井神?如何成為‘護井符’呢?且按照大安道場的規定,按照大安的法律,你的靈魂要充幹入獄,還要剝奪你的全部财産。”
蕭景堯驚道:“絕頂聰明的兄弟。”
老駱頭轉頭問道:“大安道場的規定,大安的律法是這樣寫的嗎?”
鄒圓道:“你自己可以查看明白。”
老駱頭一手擦一下汗,一手放下刀,過去看大安道場符箓冊上的條文。
鄒圓道:“既然你要公道就給你公道,比你想象的還要公道的多。”
老駱頭顫着嘴巴,摘掉了袖套:“我接手箱子裡的賠償。”
沅沅道:“箱子在那兒,你别慌,必須得到絕對的公道。你隻能按照符約上的做法,你準備動手割了吧,千萬千萬不要取走這些綿綿不絕的金印,不能超過也不能少于一碗,正好是一碗血的重量,如果你瀝的血多于或者少于一半,即使你瀝掉的血與一碗相比,或者輕或者重,哪怕相差一絲一毫,或者僅僅多出一根汗毛,若你權衡出來的血多了那麼一絲一毫的金印。你就違背了大安的律法,你的前途,你的全部錢财,全部見空。”
老駱頭興奮:“再世的臯陶啊!”
鄒圓道:“老駱頭,您為什麼還不動手?”
老駱頭道:“我拿回他給我的補償費,這樣可以吧?”
鄒圓道:“除了冒生命危險瀝下那一碗血之外,你一個銅闆也不能拿不走。大安的律法上還有一點牽扯你,大安的律法有規定,凡是任何人企圖使用直接或間接的手段謀害任何人的性命。并查明确有真憑實據,他的财産的一半充公,還要被趕出大安的沣城。”
蕭景堯擡着臉笑。
鄒圓道:“罪犯全歸司寇府處置。”
老駱頭低頭。
鄒圓道:“你意欲謀害申屠公子的生命,所以現在趕快懇求申屠公子開恩。”
老駱頭擡頭:“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我不會要你們的寬恕,連我的生命和财産一起拿去,反正我的金鐘兒都沒了。這裡是什麼大安?何時安過?像我這樣垂垂老矣的人,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沣城裡的老人亭,其餘縣的老人亭,嚴令禁止外地人進入。圍欄高高築起,甚至無法忍受任何一個孩子進到老人亭玩耍,這樣的大安談得上安嗎?你們現在要拿走我的财物,不如拆了我這把老骨頭。”
鄒圓道:“申屠公子,你能不能寬容他。”
申屠曛把頭來點,再看一眼淚流滿面的花子栝,哭紅了一雙眼睛。
蕭景堯道:“豈不是便宜他。不僅要沒收他的全部财産。必須馬上把他關進牢裡,他這是謀殺未遂。”
蕭漁村道:“逆子,你趕緊住口吧!”
張塘道:“老人家,你可以走了!”
老駱頭道:“你們别妄想我會忏悔,該忏悔的是你們,”說着,伴當随他離去。
這時,上官策策突然出現:“各位,打擾了,現在讨符地走了,輪到殺人兇手顯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