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來，卻似乎并非如此，莉雅手指輕輕摩挲，看着少年堅毅的面容出神，又想起在栾河城時，似乎自己也和提利昂有過相關的讨論。

人生總是會有許多的第一次，并且總是令人印象深刻！

這是她對提利昂說的原話。

大部分人類似乎都對“一”這個字情有獨鐘，無論是唯一還是第一，都總是令人趨之若愚。

如初秋裡遺落河面的殘荷，冬日裡的第一場雪，或是莉雅記憶中，上輩子幼時的大年夜，爺爺偷偷摸摸隻為她而留的薯餅，這些都總能在人類心裡留下深刻印記，也讓人格外欣喜。

柯妮莉雅不得不承認，她也不能免俗。

這個少年，将自己的全部心意捧在手心，遞到她面前，還小心翼翼的唯恐惹她嫌。

這份心意能維系多久？

莉雅無法猜測，但至少現在，她終于相信了這點，他的心意是真的。

而她呢？

好感，是有的。

但若說有多麼的情深意切，卻也不盡然。

事實上，莉雅甚至覺得還談不上喜歡。

而這麼一點點的好感，便是她提出試一下的起源，若按照三眼烏鴉所言，她未來生死不可預測，那麼和這個少年不談未來，就談此時，她還是很願意來這麼一段露水情緣。

至于未來，她不覺得這麼一點點零星的好感，值得她搭上“未來”這樣一個無盡的時間。

再者說來，她也并不相信，少年的真心能維系到無法用任何單位度量的“未來”。

說白了，莉雅依舊還是那個不相信愛情的莉雅。

這與她相信此時少年的真心這件事，并不存在矛盾，人類是感性動物，會喜歡上他人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哪怕隻是青春期的荷爾蒙湧動，在她看來也是純粹的喜歡，無論喜歡的是哪一個點，都是真心的喜歡。

這些，勉勉強強談得上一個“愛”字。

可“愛情”這個詞彙，不可忽略的是這個“情”字，莉雅覺得“愛情”這個詞彙很有意思，“愛”是動詞，可“情”卻是名詞，且還是一個不可數名詞。

不可數名詞是什麼意思呢？

即，不能以數目來計算，也不能分為個體的概念。

也就是說“情”之一字，是無法用任何量詞來衡量計算的，莉雅認為可以理解為無限。

而“愛”這個動詞呢？

“動詞”，表示人或事物的動作、存在、變化的詞。

所以愛，隻是一種狀态或者說是另類的動作，它是真實存在的，卻一定是變化的。

這就是莉雅一直以來，對于愛情這件事的理解。

“愛”，很簡單。

可無限的“情”，卻很難。

在這充滿醜惡人性的世間，要追求這樣夢幻的、虛無缥缈的童話，也未免太過不切實際了。

人心，是複雜的。

稍不注意，便是滄海桑田。

而少年之後的一個答複，似乎也印證了莉雅的這一論點。

當莉雅看着外面的飄雪，心中不免因少年的話而迷茫與掙紮時，卻是想起了那日洞外驚險的一幕幕，随之進入洞穴後少年明顯的态度轉變讓她困惑。

“你害怕死亡嗎？”莉雅語氣幽幽，像是深水裡的落葉，浮浮沉沉。

“我想，沒有人會對此毫無懼意。”女孩的話題轉的飛快，玖健卻也反應迅速的接了話，轉而又頓了頓才道：“或許，這就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呵~”莉雅笑出了聲：“為了死？”

“不，因為死亡的陰影無處不在，所以...”玖健搖了搖頭，望進女孩的眼裡：“所以，生活才有期待和驚喜。”

“他們無處不在，就和死亡一樣...”

“well...”莉雅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這個回答要怎麼說呢，若是在以前極其符合莉雅自己所持有的觀點，但如今...她對此也難免持有了一絲質疑，莉雅的眼眸中劃過了一絲什麼，看向玖健：“那你那天，為什麼想要我放手？不怕死？”

玖健還未回答，莉雅卻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往他的身邊湊近了幾分：“說起來，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你曾預見過你的未來，不好的未來，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玖健沉默了許久，像是錄像帶突然卡了殼，随後他看向洞外的雪谷，那裡早已不見那日的深深白骨，飄落的雪花掩埋了一切痕迹，潔白如初。

他說道：“就在這裡，就是那天。”

然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玖健看到莉雅的眼眸沉靜下來，像是被風吹起漣漪的湖面，在乍然之間恢複了平靜，所有突生的水波紋都消失不再，湖面如鏡子般無波無瀾，還帶着一絲涼意。

“哦！”莉雅嗤笑了聲，撤回了身子，那心中浮浮沉沉的落葉終于沉了底，所有的猶豫迷茫一掃而空。

果然，感天動地、堅定不移的誓言背後，除了少年的意氣風華外，還摻雜了太多複雜的東西。

莉雅這個人，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一點，或許是因為潔癖，這不免得對她的情感産生了或多或少的影響。

說是矯情也好，偏執也罷，她向來喜歡純粹的東西。

若是不談感情，那麼她什麼都無所謂。

可若是要和她談感情，那麼她便容不得一粒不幹淨的沙子。

而這個世界對于莉雅來說是不同的，早早地預知了慘痛的未來，她的防備心理比誰都重，在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情況下，她親手關上了自己的門，還上了一把無解的鎖。

别人想要進去，難上加難。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愛情于莉雅而言，是臨冬城地下墓穴裡那株枯萎的冬雪玫瑰，是暗藏母親心中多年的心結，是充斥死亡的篡權者之戰，是那位傳說中雷加王子的原配之妻伊莉亞·馬泰爾及其子女噴灑在君臨城的鮮血。

所以她告訴自己不相信愛情、早早便定下聯姻的計劃，她喜歡和玖健來一段露水情緣，卻絕口不提情愛，太多因素造就了如今的莉雅。

而剛剛的玖健，他碰到了那把鎖，鎖鍊清脆的碰撞，搖晃...

但最終，一切歸于平靜，隻差一步...

卻是猶如天墊的一步！

‘我不應該困惑！’

愚蠢的困惑。

莉雅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