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她隻覺得自己的後脊骨一陣陣冒着涼意,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着,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太平的日子過不了太久了。
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周小山急的不行:“姐姐,姐姐你沒事吧?你怎麼了?”
周小山想勸周禾不用太急,這些日子他們努力賺錢,拼命買糧,手上已經積攢了不少家當,即便是朝廷要提前征稅,他們家也能交的上。
可又知道這話說了也是白說,這次能交上,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朝廷如今擺明了不講道理,他們一次次退讓屈服,何時是個盡頭?總有交不上的一日,那時又該如何呢?
原本以為憑着他們姐弟的努力,日子要一天天好起來了,誰想到世道忽然就成了這樣。
“姐姐。”周小山嗫嚅半晌終是說道:“你别怕,咱們好歹還存了那麼多糧食,實在不行咱們就進山,憑借打獵和捕魚的本事,咱們肯定餓不死。”
周禾無奈的苦笑:按照現在的情形他們進山生活肯定沒問題,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難道隻有他們姐弟能想到要躲進深山嗎?
現在礙于豺狼猛獸威脅,日子過得去的情況下大多數人不會去冒險,可若外頭過不下去了呢?深山就會是許多人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一旦進去的人多了,那山裡恐怕也就沒了安甯的日子。
周小山歎氣:“要是陸大哥在就好了,他那麼有本事,肯定什麼都不怕。”說罷又開始掰着指頭算陸允洲離開了多久,眼瞅着三月之期漸近,周小山言之鑿鑿:“陸大哥肯定就快到了。”
周禾不明白他哪裡來的執念,陸允洲之餘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偶爾出現交集的人,分開了也就分開了,再次相遇的概率極低。
“好了,别想了,咱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你陸大哥也有自己的人生,以後若是能遇到算是驚喜,遇不到也實在正常,莫要這樣心心念念了。”
周小山不愛聽這話,反駁道:“陸大哥說了會來找我的。”
周禾無情打擊:“他之前是說還會來這邊做生意,可你看如今這樣子,朝廷诏令一時一變,他們這生意會不會受影響也難說,未必能過來。”
周小山霎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那要将來陸大哥來時咱們已經走了,不是要錯過。”
“有緣自會再遇上的。”
***
再度提前繳稅的诏令一出,所有人都沒了過節的心思,連吳家那邊都送來消息,要提前停了涼粉的買賣。
周禾已經無心再做生意,整天關起門來規整家私,謀劃以後的生活。
變故發生在八月十七,那天早上周禾才挑了擔子想要上山,就被急切的拍門聲驚了心神。
“禾兒,禾兒,你快開門,是我!”隔着門都能聽出周有糧聲音裡的焦急。
一向與自家打交道傳口信的人都是香草,周有糧今日忽然過來隻怕事情很不一般,周禾積極打開門将人迎進院子:“三哥,可是有事?”周有糧在周家大排行中行三。
“禾兒,适才我聽人說隔壁林縣起了暴動,一幫亂民沖進縣城,殺了縣官占了縣衙,打開糧倉任人哄搶,如今林縣已經亂成一團了。”
周禾聽罷吓得雙腿發軟,林縣離着他們這裡不過百裡,那邊有了暴動他們灤山縣會不會緊随其後?
自從前年開始連年天災人禍,朝廷非但沒有安撫民生反而巧立名目收繳重稅,百姓食不果腹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若沒人冒頭還好,老百姓還願意老老實實忍受,一定有人揭竿而起,隻需言語略加挑撥定能聚起一衆心有不滿的百姓,這些人或是聚集成團,或是各自為主,總之太平日子沒了。
亂世小民悲喜生死皆身不由己,亂世中奉行的是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那樣的世道憑她跟周小山兩個,能活得下來嗎?
周禾沒有半點信心!
實在不行就逃吧!逃進深山,淘到沒有人的地方,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苟到外頭重歸太平,即便運氣不好葬身毒蛇猛獸之口,也總好過在外頭被人作踐。
亂世裡最先遭殃的就女人的和孩子,殺人放火,搶錢财珠寶,搶女人!平民百姓猶如案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周有糧見她這樣,伸手一把将人撈了起來:“禾兒妹子,你可要撐住!”
周禾使勁攥緊拳頭,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三哥,這消息你是從哪聽來的?準嗎?”
周有糧神色凝重:“喬三媳婦娘家就是隔壁縣的,她娘家人逃到咱們這邊來了,說有好些村子都遭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