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人靜,雍郡王府卻燈火通明。
弘晖的屋内,一眼望去全是人,直把屋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就連造化和花臂,也焦急地守在門口。
花臂趴在門檻上,尾巴甩來甩去的,險些絆倒進門的胤禟。
弘晖蓋着被子,依舊高熱昏迷着。
“我果然和老四犯沖,連他府上的狸奴都與我相克,”老九腹诽道,“八哥還是過于仁善了,大晚上的急匆匆非親自來看,要我說,派個下人送點補品便也罷了。”
不過,要不是沖八哥這份體貼,他們哥幾個也不能跟着出身平平的他——誰的出身不比他尊貴?
良嫔娘娘到底隻是内管領覺禅·阿布鼐之女,因此八阿哥在一衆皇子裡,出身最低。
哪怕有身份更高的惠妃娘娘作為養母,胤禩對于良嫔娘娘,也頗為孝順。可以說,她便是八阿哥這些年的動力了。
不想再讓母妃仰人鼻息,也不想低人一等。他要憑借自己的實力,從沒有人看得起,到再無人敢輕視!
這些年,他也做到了許多,他比所有皇子都刻苦,無論是尚書房裡讀書,還是塞外行圍。
終于,在康熙三十五年親征噶爾丹之時,得到了康熙親自作詩誇獎:“戎行親莅制機宜,栉沐風霜總不辭,随侍晨昏依帳殿,焦勞情事爾應知。”
他年齡最小卻奉命管理火器營,但卻能辦的有條不紊。
“四嫂,弘晖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無事的。”八阿哥胤禩溫言安慰道。
九阿哥胤禟則是帶來了上好的百年老參,左右他做這個生意,手裡不缺。
老十的出身,在諸位皇子中最為尊貴。其母溫僖貴妃鈕祜祿氏,乃出自滿洲貴族,更是康熙第二任皇後孝昭仁的嫡妹。
就連十四阿哥胤祯,也帶來了德妃的問候與賞賜,還帶來了一個太醫院的太醫。
好歹是她第一個嫡孫,平素孝順有禮,又是龍鳳胎之一,德妃心裡還是有幾分在乎的。
“叔叔們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慧甯出聲道。
滿族兒女最初是不在乎什麼三從四德的,皇太極時期的幾大福晉,手中皆有權力。入關後,逐漸學着漢人的禮儀,便也逐漸講究起來。
到底是大晚上的,不好留幾個小叔子在這。
璟瑄随慧甯送行,不愧是八賢王,她這個八叔,為人處世,真是熨帖之極。
便是她心下,也有幾分感動。如今她也隻能等着玄微的藥了——前幾日便飛鴿傳書,給德州去了信,無論弘晖痊愈與否,總得讓阿瑪知情才是。
後世傳聞,隻說胤禛刻薄寡恩,連親兒子都狠得下心。她卻是覺得,他會回來的。便是不回來,他心中的傷痛,也不會少于旁人一分。
而此時,四阿哥胤禛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他甫一聽聞,便也顧不得太子與皇阿瑪此時的形勢,便跪地請辭。
康熙見此,倒是心下頗有幾分感想,這便是父母之愛子,可奈何子女卻不孝!
二十九年,他在出塞途中生病,殊為想念保成,令他與皇三子馳驿前迎。
他的保成,卻略無憂戚之意,關切之情隻是見于詞色,若是平時也就罷了。
老三在旁邊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康熙心裡怎麼能不多想?
小時候,保成出天花,他也是衣不解帶,親自照顧,直至他病愈。
今日見老四如此擔憂他的嫡子,又免不得追憶許多他與太子少時的時光,心下一軟。
“胤禛啊,這多日來你也辛苦了,便早些回去吧。”康熙擡了擡手,示意他回去,眼中卻有幾分淚意。
“梁九功,你說,朕與保成,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生分?”
此話梁九功當然是不敢作答。
“罷了,随我去看看保成罷。”随即起身往胤礽所居宮殿走去。
“駕!”胤禛一鞭子抽上去,猶嫌不夠快。
本應該在明年發生的事情,如今卻偏偏又來了。
他本以為,弘晖身體已經健壯了許多,這孩子都不怎麼生病,一切都不一樣了。
别易會難,不其然也。
這輩子,他甚至沒有與弘晖再多些相處,便要面臨可怕的離别了。
淚水迎風灑下,不隻是臉痛還是心痛。
“駕!”
一陣電閃雷鳴,天地間風雲突起,噼裡啪啦便下起了雨。
再行數十裡,便是北京。周遭的侍衛們下了馬,找了個破廟避雨。
廟宇傾頹,蛛絲結網,蔓草叢生。廟裡的神像亦是鏽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