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剛才蘇文尚有三分的醉意,此刻便是十分的清醒。
她試着掙脫牽制住她的手,卻不料眼前的男子,武藝頗為高強。她掙脫,卻被他反手擒住。
之前男子尚且在背後,而此刻,蘇文卻不得不與他對視了——她的雙手被反制在身後,而男子卻在她正對面。
當真是好暧昧的一個姿勢。她擡起頭來,卻撞進他的視線。那一眼,她便認得他,九阿哥胤禟的門人。
她見過他兩次。
第一次是他坐在馬車上,而她便剛從坊市裡出來。一陣風吹過,掀起黑金繡線的簾子,她便看了過去,那是一張絕美的側顔,半邊臉已是無雙的俊朗。
驚鴻一瞥,便亂她心曲。
她當即向旁邊的店小二打聽,這是何人的馬車,隻說是九阿哥府上招待貴客才坐的。
她早知,能坐這種馬車,絕對是官宦子弟,非富即貴。可她蘇文,又不是配不上,她一向這樣自信與坦蕩。
可偏偏,他是大清九皇子的走狗,而她是福安縣主的門人,也是水火不容的敵對勢力。畢竟,彼時,胤禟和璟瑄還鬧得不可開交。
罷了,不過是一張皮囊,她蘇文又何必如此粗淺。聽說那九皇子行事狠辣,此人能在他那裡混得一席之地,更非仁善之輩,她又何必再作他想。
第二次,便是在琉璃廠,她去送最後一版改良的技術,卻遇見了他。後來她才得知,他竟是想來見她的,隻因她在此處的才華。
人生難得一知己。
終究是不合時宜的,蘇文竭力避開胤禟,卻被他扯得更近了。她對上那雙鋒利的眸子:“放開我,你不過是九阿哥的走狗罷了。”
胤禟似是略微驚訝,他有片刻的失神。眼前之人,眉目隻算是清秀,可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有神,似乎燃燒着無窮的火焰。
胤禟看得懂,那種火焰,便是野心。風吹不滅,水澆不息。他手本就不幹淨,更是沒少動私刑,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唯獨此人不同。
真有意思,這奴才竟有如此野心,卻又毫無私欲。他倒是沒懷疑過蘇文的性别,畢竟蘇文長得個頭不矮,隻比胤禟矮了半個頭。
幼時營養不良落下的,現在全補成個子了,該長的地方倒是都沒有長。再加上有束胸,難怪她扮男裝如此成功。
“既然認得我是誰,想來也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胤禟仿佛被這雙熾熱的眸子灼到了,随即松手,她便倒在船闆上。
“這樣的眼神,你不該有,”胤禟輕蔑地開口,“你不過一個奴才,倒是野心頗多。”
彼時的胤禟還不懂,這其實叫理想。他隻是輕蔑地問:“你的主子是誰?”
蘇文便也站起來,她挑釁着說:“你猜呢。”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久了。這人自己也是做奴才的,口氣卻不小。
胤禟撥弄着手上的戒指,此人既然認得他,縱然是把他認成了自己的門人,那也不能留。
他無诏出京,已經是大罪,何況此次江南官場出了事。再容不得一點閃失了。
老四似乎是掌握了一些不利于他們的證據,尤其是他手裡的鹽引,還有私鐵。他要趕快處理幹淨,不然他的财路,怕是要折損大半。
此人,必除。可他背後之人,又是誰?
胤禟一個手勢,周圍便竄出來了兩個人,押住了蘇文,往屋内去。
一進屋裡,仿佛全都暖了起來。蘇文低着頭,似乎是有些緊張。
屋内歌舞猶在,驚鸾冶袖,飛燕長裾,絲竹不絕,而十阿哥與張地主,便是坐在席上看着歌舞。
胤禟看了眼彈琵琶的樂女,命她給自己倒了杯酒。
“你,上前來。”胤禟指着樂女,随即奏樂與歌舞,便都停了下來。
被指到的樂女面如紅霞,羞澀一笑。
她亦是心許眼前這個貴人的。在周圍許多人嫉恨的目光下,她滿心歡喜地斟酒:“您請用。”
他盯着酒壺裡落下的瓊漿,開口道:“你可知,何為‘彈琵琶’?”
“您可真會說笑,”琵琶女柔聲道,“奴家方才所彈,便正是琵琶。”
“那你可知,這琵琶是如何制成的?”胤禟飲完一杯,示意她繼續倒酒。
“用利刃,把人的琵琶骨一根一根剃下來,便是彈琵琶。”胤禟平靜地開口,“像你這樣的人,合該做成琵琶。”
琵琶女花顔失色,斟酒的手已經開始抖,酒杯裡的酒也逐漸溢出來。
好一個琵琶骨,好一個彈琵琶。不愧是毒蛇老九的狗腿子,簡直是令人發指。
“我可以說,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蘇文似乎是被吓得不輕,她的聲音是那樣的慌亂,“我要你随我出去單獨說。”
胤禟笑了,他爽快答應。這倒是有些意思,他方才随随便便,就能制住她,倒也不怕她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