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地裡的環繞立體聲音響把所有的撞擊聲都放大,一重重的沖擊聲壓着鼓膜在作響,喻時九渾身僵硬。
大腦瞬間停止運轉,放空看着飛速變換的畫面。
兩個無法再繼續的賽車手一個已經昏厥,額頭上有血迹,另外一個滿頭的汗水,一臉驚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喻舟夜自己車身也因為強行擠出去被撞變形,鏡頭給他的臉,一向嚴謹淡定的面上少了血色。
喻時九從畫面裡看到他的左手從方向盤垂下來。
他受傷了。
“4号重新起步追上來了,看來他還沒有放棄,要在最後奮力一搏,9号已經率先進入了最後的沖刺區域……”
“但是9号賽車手的狀态好像出了問題,車輛的行駛狀态不再穩定,并且開始減速,最後的彎道難度不大,馬上要被4号超越……”
喻時九被方才的撞擊震撼到,耳邊還留着翻滾的沖擊聲響,盯着分鏡頭上的喻舟夜,暗自默念。
輸就輸吧,别比了。
别再比了……
然而現狀沒有照着他的願望發展,伊甯制藥的大公子是發了狠要讓喻舟夜栽在這裡。
追上來的車來勢洶洶,喻舟夜的車身突然劇烈颠簸一記,後車企圖追尾,撞上來了。
喻舟夜沉着臉單手打方向盤,避開再次襲擊,突然在駛入最後一個彎道之前立刻轉了車身,用尾部徑直甩上再一次想要撞上他的後車。
這次車身連帶喻舟夜整個人都猛烈震動,眼前花了一片,十幾秒以後才恢複清明的視線。
短短的十幾秒裡,喻舟夜的内髒被緊緊擠壓,跟着搖晃,手臂裡有碎裂的痛感,操縱的雙腳也會因為内髒不适,在踩踏的時候隐隐作痛,幾輪難受襲來。
面上卻沒有露出一絲怯意,他還朝車裡的攝像頭看了一眼,随即油門踩到底沖向終點——
黑色的超跑獨自出現在衆人面前,刺破夜幕,從兇險的海崖越過生死線闖進視線裡。
“4号車看來無法再繼續比賽,今天的獲勝者是9号!恭喜9号!!”
喻時九就站在這一圈回來的終點上,卻半點開心不起來。
屏幕上回到終點的黑色超跑滑行很長一段距離才停下,面前是喻舟夜的車停在了離他一百多米的地方。
他想追上去,腿裡像灌了鉛,不過有人比他動作迅速。
喻時九眯起眼睛在夜色的路燈下分辨,那是程珂和小孟,後者好像是剛剛趕來的樣子,手裡還拿着文件夾。
他現在不用問,也知道為什麼程珂會在這裡了。
喻舟夜應該馬上就送進醫院,他受傷了。
剛剛來找茬的白西裝帶着幾個人朝喻舟夜的車走過去,喻時九目光一凜,這才動身走過去。
……
“為了一場比賽傷了和氣,說出去讓人笑話。”白西裝對着駕駛座裡面的喻舟夜,點頭哈腰道。
臉上是讨好,這話并不讨好。
“規則我和伊總已經談好了,生死有命,也是他定下的”喻舟夜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然而在當衆經曆過這場以命相搏之後,不怒自威。
“那我哥不是已經翻車了嘛……”
伊肖放低姿态賠罪道;“他就是那副臭德行,不撞南牆不回頭。喻總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計較。他今天翻車也是他應得的。”
“大家都是簽字、按了手印的,我記得伊部長和你的手下都在場,這點不需要我再提醒。”喻舟夜說。
小孟等他說完,從旁走上前,為喻舟夜打開車門,再将手裡的文件交給伊肖。
“這是有關您所負責的部門,與喻家所有醫療相關的産業的合作清單,确認無誤,下個月五号之前所有還在使用的器械會按時退還。”
小孟依次道:“因為這次的合同以伊總和喻總的比賽規則為最終決定,所以按規定,伊部長需要按照使用程度,退還喻家支付的購買資金。關于需要伊總親自核對的部分,因為他暫時無法面談,我會在一小時後讓人送去伊甯的總部。”
“喻總,做生意不能太絕。你把事做到這個地步,以後喻家的名聲就難聽了。”
伊肖看喻舟夜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立刻站直身子道:“濱海就這麼大塊兒地,以後誰還敢跟喻家長期合作呢?”
喻時九聽到這兒拳頭都硬了,純屬是反咬一口的垃圾。
他忍着他們說到這步,再看一眼跑車裡面一動不動的喻舟夜,惡心得要命,上前直接一拳砸在他臉上。
“操!誰他媽敢打我!”伊肖身形一歪,差點栽倒,好在被身後的助理扶助。
“你沒什麼用,你帶的人也沒用。”
喻時九看一眼他身後的人,嘲諷道:“我要是活成你這樣,走路上都能讓人随便揍上臉,我早就跳河去了。”
“我操你媽的,我給你臉了!給我打!!”伊肖認出是他,仗着帶了人立刻翻臉。
“伊部長,願賭服輸。”程珂一直守在喻舟夜的車門旁,這時出手将喻時九攔在身後。
“他隻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跟伊甯和喻家的項目沒有任何關系。就算是打狗也得看看主人,更何況他是喻總的親弟弟。”
“你罵誰呢?!”喻時九本身就有火氣,這會兒聽到話,狠狠瞪了程珂一眼。
上輩子他沒跟喻舟夜走得近,這個程大夫就更是見過幾面而已,沒想到這兩人關系這麼好。
喻舟夜這時發話了,從車裡站出來,對着伊肖道:“喻家的人,喻家的任何一草一木,都輪不到一個失敗者來指指點點。我能幹什麼,伊總和伊部長應該都清楚了,我的人,你們還不配動他一根頭發絲。”
對方也是吃準了他這時身體虛弱,沒想到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出來,直面身高和氣勢帶來的壓迫,讓伊肖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
喻舟夜仿佛是沒得到回應,接着提議:“或者,伊部長可以試試。”
伊肖咽了咽口水,一把扯過小孟遞過來的文件夾甩給身後的助理:“拿去給我哥!”
喻舟夜這時才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下側過臉,看向為他而來的喻時九。
“走吧。”他說:“回家。”
喻時九心有不甘,伊肖的話他差不多能聽個大概,這不就是純粹的血拼?
為了利益。
喻舟夜雖然看起來還是好好的,但是他心裡糾成一股繩。
他覺得喻舟夜這樣……這樣過于完美,一副看上去就高潔神聖的樣子,時常有不染塵埃的感覺的樣子,是不應該幹這種髒事的。
可他是被逼的,這并不是他挑起來的戰争,這就顯得更加慘烈。
讓他身上那股孤高純淨變得更刺眼。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喻舟夜怎麼能是這麼複雜,這麼不應該靠近,不應該去了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