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禮物還未送出,他便将她一人留了下來,還讓她那樣擔憂流淚,整整一夜都憂慮得未曾合眼,如此一想,宮遠徵便生起自己的氣來。
愈加覺得,自己實在過分。
虞若初沐浴更衣一番,來到廳堂的時候,就見遠徵端坐在桌案前,皺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而他面前的桌案上,正擺着一個她無比熟悉的檀木盒子。
她眼眸一亮:“這個盒子,怎麼在你這兒?”
宮遠徵擡頭看向她:“方才侍女交給我,說是在梅花樹下拾到的。”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丢了,讓我一頓好找。”若初在他對面坐下,笑着問:“你可打開看過了?”
宮遠徵搖頭:“這是姐姐的東西。”
若初笑出聲,将錦盒往他面前又推近了些,她笑意瑩然,話似一語雙關:“本就是送予你的禮物,雖說今日已不是上元夜,但我想,雖遲但到,桑榆非晚,心念所至,便是圓滿。”
“打開看看!”
宮遠徵心中似已有了猜測,想到今日在醫館時,那纏綿的一吻,或許他已然知道姐姐送予他的禮物是什麼。
檀木的盒子被打開,裡面正靜靜躺着一副卷軸,他拿起來,卻見下面安然放着一張熟悉的花箋,那張滿是歲月痕迹的花箋,将過往的記憶一點點的拉了回來。
那一年的上元夜,亦是離别前夕。
他千不舍萬不舍,卻依舊留不住去意堅決的姐姐,姐姐明明尚未離去,思念的情緒卻已然回蕩在了他的心口。
于是,他寫下了當下最迫切、最渴求的願望。
宮遠徵想着,雖然他早已沒有那些稚子心性,會天真的相信什麼天燈許願便可願望成真,但姐姐從不騙他。
她說,他會所求皆所願,所願皆所得。
宮遠徵便願意去相信。
所以,他寫下了這張花箋。
隻想求一個長長久久的相伴相守。
那時的宮遠徵,對情愛尚且一無所知,他求得隻是當下心中最本真的願想。
宮遠徵有些震驚:“它...怎麼會在這兒?”
“許是月老感念,便将之送到了我的手裡。”若初忍不住開起了玩笑,不過她很快伸手拿了過來:“這隻是給你看看罷了,可不是送你的禮物,這是我的。”
多年前的舊物被翻了出來,還是如此秘密的心願,他到底還是有些難為情,便掩飾般的輕聲反駁:“這明明不是我寫的嗎?”
“你不是我的未來夫君嗎?你的東西...難道不就是屬于我的嗎?”虞若初手撐着下颚,微微側着頭,調笑着看他,語調纏綿悱恻,引人遐思,說完又垂眸撇了眼他手中的卷軸,說道:“那才是送你的禮物,你不想要?那我可收回來了。”
說着,她似是要伸手來取。
“送出的禮物,怎麼還有收回的道理?”宮遠徵還在回味若初的前一句話,聽她此言,身子忙往後仰,躲了過去。
等稍稍坐穩,他趕緊小心翼翼又期待的打開卷軸看了起來,像是生怕禮物真被撤回一般,若初不禁笑出了聲。
卷軸被緩緩拉開,裡面不出宮遠徵所料的是一副畫,他打眼一看,便知定是出自姐姐之手。
是一幅雪夜寒梅圖,雪夜紅梅迎風綻放,盈盈月光漫上檐下窗台,藏藍的夜空幾許繁星點綴,兩盞天燈悠悠蕩蕩。
留白處是一首詩,用簪花小楷寫就,道:
一紙紅箋遺相思,
寸縷梅香抱區區。
星河昭昭知我意,
纖雲弄巧月敲窗。
宮遠徵的眼眸注視着畫,目光落在那幾句詩上,心裡慢漲上的情緒如烈酒般猛烈,正如冷風雪夜裡飲下的一壺烈酒,醉意暈然,又溫熱暖心。
又或是禹禹獨行了許久許久後,終于尋得了那一盞明亮的燈火。
心境過于欣喜激蕩,持着畫的手便有些止不住的顫意。
拿捏暗器都極穩的手,一時間竟拿不穩輕飄飄的畫,隻覺得那畫重如千斤。
“遠徵。”若初輕聲呼喚他的名字,像是從那山河迢迢,星河漫漫的歲月裡悠遠的傳來,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北窗的梅花很美,我看到了。”
謝謝你為我種的梅花,謝謝你多年的等待,如果月光真能寄我相思意,她多麼希望,今夜的月光能敲開過去歲月裡的那扇北窗。
她好想告訴那些時光裡,坐在窗前的遠徵。
告訴他,回答他:
“雖有些晚,但萬幸不負君心,我如約而至。”
“那些梅花綻放在了上元夜,很美,很美!”
“姐姐。”宮遠徵終于忍不住上前将虞若初擁入懷裡,心情震動而雀躍,卻依舊想要再次确認,得一個肯定答複:“你是願意嫁給我的,對嗎?”
“情之所願。”若初也回抱住他,輕聲而堅定的回應,撫平了宮遠徴一直以來暗自焦灼的内心:“心向往之。”
頓時,一切都仿佛安靜了下來,宮遠徴覺得他得了這世間的所有圓滿,此時此刻的他,便是那最幸福的人。
他已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想說的話太多,便什麼也說不出口,腦海裡的思緒也亂七八糟,唯一清晰的念頭,竟然是姐姐果然沒有騙人。
那放飛入夜空的天燈,真的能所得皆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