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8年9月25日,年方十五歲的江衡正式成為了蒼梧中學的一名住校生,她被安排在高中部一年級十九班。
在這之前,渡邊纨素已經貼心的替她收拾好行李箱和書包,江衍也給她準備了不少零用錢,隻為了讓她能在學校多吃些好的,出門在外想買些什麼東西也不至于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些如果不夠用的話,随時可以再回家拿。”
提前好幾天,王校長就特地向十九班的各科老師們千叮咛萬囑咐:
“這女孩是咱們副局長的親妹妹,你們可要對她多加關心照顧。
她學習基礎比較薄弱,成績可能也一般,你們可千萬要耐心些!”
江衡剛進入學校的大門,就受到了特意等候在門口的一衆教職工和校領導的熱烈歡迎。
校方派遣了一名品學兼優的學生代表,同為一年級十九班的安珺同學,充當她的“導遊”,帶她找到自己的班級,再順道講解一些蒼梧中學的發展曆史。
行走在偌大的校園之中,不知為何,江衡總覺得這所學校的氣氛有幾分不對勁,甚至略顯詭異。
她在江家的時候,江衍曾告訴過她,說這蒼梧中學是整個淩恒城中最好的學校,風景優美,曆史悠久,處處充盈着泌人心脾的知識的氣息。
隻是,在江衡看來,這“知識的氣息”可實在有點奇怪。
它不是書卷中氤氲的淡淡的墨香,也不是祈福儀式上彌漫在禮拜廳中典雅中正的檀香,更不是她們沐浴更衣後灑在身上的白茶清露所獨有的馥郁茶香,而是一種混雜着胭脂水粉、劣質香精、各種酒類與煙灰所共同形成的,有幾分刺鼻的怪異味道。
現在的這些新式學堂,早已背離了任平生建立它們的初衷,失去了其作為教育場所應有的學術氣息,淪為了一個縮小版的社會,烏煙瘴氣,處處混亂不堪。
各種“富二代”、“關系戶”在校園内作威作福,也沒人敢去管他們。
抽煙、喝酒、打牌,逃課,對于将近半數的學生來說,已經是一種司空見慣到不值得一提的常态,甚至有人将其引以為傲,自以為是什麼“标新立異,追逐潮流”的“進步”行為。
彌漫在他們之間的風氣,已經和李昭旭那一代人大相徑庭了。
“唉,這才過了多少年,現在的學校,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安珺帶領着江衡,一直引她到了十九班的門口,那時,十九班的國語老師呂寶昌先生正在為他們授課。
呂寶昌在講台上抑揚頓挫,手舞足蹈,揮灑着汗水,講解地十分賣力認真。
台下,卻隻有零星一兩個人真正在認真聽講,大多數人,要麼在東張西望、交頭接耳,要麼神色黯然、昏昏欲睡,或者是已經睡着了。
“咚咚咚,”安珺輕輕敲了敲前門,聲音很小,卻還是讓呂寶昌給聽到了。
他停下了講課,示意兩人進來。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轉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掌聲歡迎!”
驟然間,交頭接耳的同學們停止了講話,昏昏欲睡的同學們擡起了頭,安珺回到了自己在第三排的座位上,三十五雙眼睛齊齊盯向站在門口的江衡,讓她感到有幾分不自然。
“這位同學,給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遲疑片刻後,江衡還是走上了講台。
“那個……,大家好,我叫江衡,很高興認識你們……希望以後能夠和大家友好相處……”
話音剛落,台下立即噼裡啪啦地響起了一陣帶有着一定起哄性質的掌聲和笑聲,夾雜着一兩聲震耳欲聾的“炮聲”。
這是一種名為“紙炮”的娛樂物品,用草紙折成,在空氣裡一摔就可以發出很大的響聲,和過年時的鞭炮類似,是十九班人搞惡作劇,驚吓同學的必要“禮節”。
江衡從來沒見過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還以為是誰在教室裡面放了爆竹,吓得她連忙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見到江衡驚慌失措的樣子,台下的學生們笑得更加起勁了。
“安靜安靜,你們吓到人家新同學了!
江衡,張尚文同學旁邊還有一個空的位置,你先坐到那裡吧!”
說着,呂寶昌指了指教室最後一排角落處的一個空座位,示意她坐在那裡。
十九班在江衡到來之前一共有三十五名學生,十八個是男生,另外十七個是女生。
班主任在安排同桌的時候遵循了“男女搭配的原則,隻有張尚文一個人沒有同桌,卻可以一個人占據兩個人的位置。
江衡定睛看去,那是一個清秀而瘦削的少年,文質彬彬,像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戴着一副銀色的方框眼鏡,更襯托出他一身沉穩而嚴謹的書卷氣。
從江衡剛進教室開始,張尚文就一直在那裡看書,周邊的人大吵大鬧,“紙炮”聲疊起,他卻仿佛什麼都聽不見,仍然低頭看着書,都不舍得擡頭看他們一眼。
等到江衡走到他身邊,他才把手裡的書放下,撤下堆放在旁邊那張桌子上的筆、本、草紙、習題冊等雜物,收到自己的書包當中。
然後,他竟沒有與對方說一句話,而是仍然捧起那本書,聚精會神地讀着,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人。
“張尚文同學……你好。”落座以後,江衡向自己的新同桌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哦,你好。”張尚文仍舊不願意擡頭看她,隻是冷冷地敷衍了一句,語氣裡充滿了不耐煩,似乎并沒有看上去那樣謙和知禮。
“真是個古怪的人,”江衡這樣對自己說,“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壞事,至少,能看得出來,他是真正願意學習的,和那群烏七八糟的人不一樣。”
“同學,你看的這是什麼書啊?”
“沒…沒什麼,反正…,反正你也看不懂。”
不知為何,張尚文的語氣竟染上了幾分緊張與窘迫,似乎在回避或者是掩飾些什麼,和他先前的沉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衡,你這樣總跟他說話,他會難受的!”江衡的“鄰居”,和她僅僅相隔一個過道的趙思賢同學突然插話道。
“為什麼啊?”江衡很是不解。
“哎呀,你不知道,這張尚文啊,一跟女同學說話啊,就很是難受,總是吞吞吐吐,不知所雲,他害怕女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