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能算是一小部分原因。”他道，“更重要的是，我認為她跟我是同類，她一定能夠理解我對機器人的感情。像我們這樣的人不多，我會很珍惜。”

維克多的神情松動些許，他這話說得倒像是真的。

“但薇利亞不一定會認同你的想法。”

“就算她不認同，我也不會把她怎麼樣。”梅因說，“隻不過，等她回來時很可能已經掌握了機器人計劃的線索。而她一旦回到托帕斯，我就有很多種方法從她手裡拿到線索。所以我才說，等她回來就晚了。”

維克多冷哼一聲：“你真陰險。”

“随你怎麼說。”梅因滿不在乎，“薇利亞很喜歡機器人，或許她不會反對我。”

維克多沒出聲，關于這件事，他還真有點拿不準。

有那麼幾分鐘，兩人之間半句話也沒有。噴泉水聲襯得周圍更加安靜，連鴿群都飛走了。

忽然，他聽見了“咚”的一聲清脆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撞擊金屬。

維克多擡頭看去，透過噴泉水流，廣場對面的景象若隐若現。他挪了挪身體，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一個穿便裝的陌生女孩坐在對面長椅上，手中把玩着一顆石子。正逢暑假，大家都不怎麼穿校服了，光從年齡推斷，維克多認為她應該是這裡的學生。

石子在她手中抛起又落下，抛起又落下……幾個來回之後，她将其投擲出去，命中幾米之外一個清潔機器人的腦袋，石頭與金屬外殼相撞，發出清脆的“咚”聲。

維克多睜大了眼睛。

機器人正在清掃廣場上的落葉和鴿子糞，他已經被石頭擊中了兩次，隻是回頭看了女孩一眼，并沒有說什麼，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女孩身邊還放了幾塊石頭，應該是從草坪裡撿的。看她那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估計是在遐想什麼事情，手裡沒事兒玩玩石子。至于用石頭打機器人，可能是為了出氣，又或者隻是閑的。

她從一堆石頭中挑了一顆比較大的，再次向機器人頭上擲去。清潔機器人隻有80公分高，她坐在那裡輕而易舉就能擊中他的頭部。

這次的“咚”聲分外響亮，機器人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他慢慢停下手裡的工作，摸了摸自己凹下一個小坑的後腦勺，轉身向女孩望了望，用客氣的口吻說：“請不要妨礙我的工作。”

女孩瞥了他一眼，對這句話充耳不聞。機器人繼續望着她，好像在等她回答。她卻又扔出一顆小石子，正中機器人腦門。

機器人不說話了，也不再理會女孩，轉過身去默默工作。

她看起來還不打算停手。維克多有點看不下去，想管個閑事，一旁的梅因卻先他一步站了起來。

他穿過噴泉廣場，步伐從容，維克多甚至以為他隻是要去對面的便利店買杯飲料。因此，當他最終站在了女孩面前時，對方差點沒回過神來。

“手欠？”梅因淡淡道。

女孩愣了半晌，梅因的氣場、衣着與說出口的話都足以讓她震驚。就連維克多都不得不承認，梅因将笑容隐去時會變得威懾力十足，他畢竟是個不好惹的政客。

“你……管得着嗎？”女孩漲紅了臉，下意識地要将手中的石子丢出去。

梅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氣可能有些大，她神情一下子變了。

“放開我！”

“我問你是不是手欠？”梅因面無表情。

女孩瞪着他，掙了一下沒掙開，兩人就這麼僵持了片刻。

維克多覺得有點過，梅因的手勁兒很大，那女孩明顯已經被吓傻了。他也走過去，在梅因身後說：“放開她吧。”

他将手松開些許，但沒完全放開：“向他道歉。”

“憑什麼？”女孩說，“他又不會疼。”

“道歉。”梅因蓦然将手收緊，女孩疼得低呼了一聲。

他簡直就像變了個人，維克多一時也不好再勸了。

自争執發生以來，清潔機器人便停下了手裡的工作，一直看着這邊。這時，他移動到梅因跟前，對他說：“這位先生，請放開你的手。”

梅因神色一頓，側眸看向小機器人。

“請不要傷害她。”機器人說。

他會提出這種請求也是理所當然，法則要求他這麼做。甚至可以說，保護人類是所有機器人的天性。

梅因慢慢放開了手。

“神經病！”女孩趕緊将手抽回來，拎起自己的背包飛也似的逃了。

小機器人向他鞠了一躬：“多謝你，先生。”

梅因搖了搖頭，從外衣内側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維克多：“……”

竟然随身攜帶手帕，把他投放到十八九世紀的地球恐怕一點都不會違和。

維克多查看了一下小機器人的傷勢，隻是後腦殼被砸出了一個小小的淺坑，對他而言沒太大影響。機器人檢修員在定期檢查時自然會發現這一處，他們倒是不必多做什麼。

他讓小機器人回去工作，轉身一看，梅因仍站在原處發呆。

“你吃午飯了嗎？”維克多出于禮貌問了一句，“可以去莫斯科酒吧。”

“還沒開門吧？”

“廚師已經上班了。”

“也好。”梅因點頭，跟他往商業街的方向走去。

他有心事，維克多看得出來，但不想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