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令布蘭登呆住的不是薩頓的氣質,而是他坐在輪椅上這件事。
薩頓也許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麼,解釋道:“别擔心,我還能走路。”
布蘭登遲疑了一下。
“此前我一直待在加衛三的低重力環境之下,又經曆了長時間的冰凍沉眠,這才剛醒沒多久,有點适應不了地球的重力。”他道:“複健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坐吧,你要喝點什麼嗎?”
——
與此同時,薇利亞也登上了機械之心号。休息室的門已經關閉,她正在二層走廊上看畫。
片刻後,管家從轉角處現身,停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這些都是薩頓畫的?”薇利亞問。
“是的。”管家答道:“星艦完工之後他先是畫了這些畫兒,又買了不少藝術品對内部裝飾略作點綴。一切準備完畢後,他才去申請冰凍沉眠。”
薇利亞對着挂畫兒發了會兒呆。
“怎麼了,小姐?”
“他以前的用色風格像莫奈或者西斯萊,”她道,“這段時期變得像透納了。”(注)
“或許是受情緒影響,又或者隻是為了貼合這艘星艦的主題。”管家轉頭,望向休息室的方向,“你不進去嗎,小姐?”
“不了,待會兒再去吧。”她低下頭。
“那咱們先去喝點茶?”管家笑了笑。
——
兩人前往星艦上的餐廳,管家準備了茉莉花茶。他泡茶時,薇利亞趴在桌子上看他:“你沒怎麼變呢,羅伊斯。”
“小姐才是,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因為我冰凍沉眠了嘛。”
羅伊斯泡好了茶,将茶杯放在她面前,在餐桌對面坐下來,問道:“小姐,我沒有在你醒來後的第一時間去找你,你會怪我嗎?”
薇利亞:“反正你肯定一直在暗中觀察。”
他忍不住笑了:“這倒是沒錯。因為……布蘭登·威爾士一直表現得很可靠,我認為我沒有現身的必要。
“九年前,他妥善安置了你和維克多。當時如果你回到沃茨家,或許仍有風險,在他身邊反而更安全,我也就随他安排。随着時間推移,風險已經降低。去年秋天,我本想等你身體完全康複後就去找你,但後來我又覺得,貿然打攪你無憂無慮的學園生活,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所以你也沒有喚醒薩頓?”
“是的。他一旦醒來,一定會忍不住去找你的。”
“我覺得你做的對。”薇利亞說。晚些喚醒薩頓,其實也是在延長他的壽命。如果不能見薇利亞,醒來對他而言也沒多大意義。“他沒有生氣吧?”
“沒有,畢竟他被喚醒的時機剛剛好。”羅伊斯道,“如果再晚一些,他恐怕就會有點生氣了。”
“那就好。”
兩人陷入片刻的沉默,薇利亞低下頭,喝了一口茶水。
“真的很久沒見了。”羅伊斯忽然說:“有十三四年了吧?”
薇利亞點點頭。
“肉麻的話就不說了。”他笑了笑:“總之,歡迎回來,小姐。”
薇利亞看了他半晌。
“謝謝你願意等這麼久,羅伊斯。不過……你就從來沒有嫌麻煩或想過跑路嗎?”
“跑去哪裡?”他思索着。
“以你的本事,跑去哪裡不行?”
他笑了。
“現在已經不太流行家的概念了,再說,我隻是個人造人。”他道,“不過,自從薩頓請我當了這個管家,我感覺這東西确實還存在,并且我也可以擁有。所以,我是不會走的。”
——
茶喝到一半。羅伊斯轉頭,透過餐廳的舷窗看向極光号。
“現在問這個或許有點煞風景。”他說,“不過,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小姐?”
“繼續研究。”薇利亞道,“能推遲‘人造人廢人化’當然更好。機器人計劃本身也有些地方需要更改方向……最好别拖太久。
“另外,雖然我不确定索菲想要什麼,但按照我的初步推斷,還是别讓她接觸到關鍵線索為妙。”
“這一次你是怎麼糊弄過去的?”
“我想到了他們會對我用記憶提取裝置。”薇利亞說,“西伯利亞号上也有類似的裝置。有Ⅶ型心智模塊作為藍本,要想得到完整的Ⅷ型心智模塊,他們缺少的隻是那一點點關鍵線索而已。我隻需要确保外部沒有留存任何與之相關的紙質或電子資料,再将這一點線索從我自己的腦海中清除就可以了。”
“清除?”羅伊斯看上去有點驚訝。
“隻是清除那一小部分而已。西伯利亞号上的裝置可以讓我暫時忘記某些特定的事,維持不了幾天——現在我已經都想起來了。”她道,“為了以防萬一,我拜托布蘭登替我記住了這些關鍵。他們也許會檢查奧蘇的數據,卻不太可能去探測布蘭登的記憶。畢竟此事與他無關,他不是機器人學家。”
他皺了皺眉:“這樣做……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損害嗎?”
“即便有也是暫時性的,就像艾斯特所用的記憶提取裝置一樣。”薇利亞道,“放心吧,負責操作的人是奧蘇。如果有風險,他是下不了手的。”
羅伊斯的面色舒展了幾分。
“我想,對于艾斯特大人,我們不必過多在意。”他說:“關鍵是索菲。”
“這我同意。”
“可我調查不到她的真實背景。”他道,“薩頓的确能夠壓制他們。但對索菲,我們無法采取任何強制措施。一來她是星際巨星,全星盟的人都關注着她;二來……”
薇利亞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根據我手上的情報,她似乎與那位大人有某種關聯。”
“那位大人?”薇利亞想了想,能讓羅伊斯鄭重其事地使用這種稱呼的人,她能想到的隻有一個,“你是說特納·瓦倫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