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2年四月。
阿列克謝留在工廠吃晚餐,想等暴風雪平息後再離開。薇利亞說的沒錯,這種極端天氣下,就算隻有兩公裡路,他也極有可能葬身雪中。
餐後,他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竟然在不知不覺間睡着了。或許是因為連日勞累。工廠對他而言不是什麼充斥着美好回憶的地方,但此時此刻,隻有薇利亞和路加在這裡,他感到無比安心。
在半夢半醒間,他又覺得有些可笑。從十幾歲起,他便幾乎沒有過這樣安心的夜晚,今後大概也不會再有。如今,窗外風雪肆虐,再過不久就是他的死期,他卻在這裡感到了溫暖和安全。甚至有一瞬,他對“活下去”這件事,産生了一絲不該有的奢望。
和他相反,薇利亞這些天雖然忙碌,卻總是睡得很足。因此,在這個不太尋常的夜晚,她反倒失眠了。
阿列克謝竟一覺睡到了淩晨四五點。路加趁他熟睡時将他挪去了另一個房間的床上。他醒來時,雪已不再下了,窗外的空氣冰冷澄澈,似乎連一絲風都沒有,雪積了半層樓那麼高,漫天繁星閃爍着銳利的光芒。
他來到休息室,薇利亞正坐在窗前。
“你一直都沒睡?”
薇利亞回過頭,看上去竟然有幾分愉快。
“拜托你件事。”她說:“在我帳篷裡客廳的儲藏櫃最下層,有個鋁合金的箱子,裡面裝着天文望遠鏡。你明天能不能幫我拿來?”
阿列克謝怔了怔,點頭。
“旁邊袋子裡的三腳架也别忘了拿。”薇利亞轉頭望向夜空,“明晚的天氣一定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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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納近郊,沃茨家,屋頂花園。
薇利亞不知從哪裡搗鼓出一張充氣床墊,鋪在屋頂,躺在上面看星星。她拿着12x60的雙筒望遠鏡,對在眼睛上,這樣能将星星看得很清楚,也不費什麼力氣。
要知道,12x60的雙筒望遠鏡也是很沉的,在沒有三腳架的情況下,隻靠雙手托舉不可能保持長時間不顫抖,但躺着就不一樣了。
望遠鏡的視界中出現了一些不明物體。她将望遠鏡拿開,看到了薩頓的臉。
薩頓說:“我也要看。”
薇利亞将望遠鏡遞給他。
他的确舉着望遠鏡仰頭看了一會兒,後來興許是嫌累,又還給她了。
薇利亞問:“薩頓,是土星嗎?”
他愣了愣,看向天空:“這裡沒有土星,土星不是在太陽系嗎?再說,你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名字怎麼寫?”
“阿列克謝當時是這麼問我的。”薇利亞重新舉起望遠鏡,擋住了雙眼:“我告訴他不是,土星的拼寫是SATURN,而薩頓的拼寫是SARTON,非要說的話,和撒旦比較接近。”
“喂。”薩頓道:“并不接近吧?”
薇利亞笑了笑。
“一旦親眼看見,沒有幾個人能抗拒土星環的魅力。”她說:“阿列克謝也是如此。從天文望遠鏡中看到土星環之後,他甚至想了個好主意,說要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土星環裡。”
薩頓沉默了一會兒,拉過茶桌邊的一把椅子坐下。
“那你是怎麼說的?”
“我說,星際空間管理局可能不會同意。”
薩頓:“确實,如果允許這麼做,我估計在十年之内,土星環就要變成八個土星那麼寬了。”
“那倒是也不至于。”薇利亞道,“我還真動過念頭,想要把弗雷克的骨灰撒在星海中,因為他從來也沒機會離開地球。可惜他不同意。”
“所以最後你撒在哪兒了?”
“應他的要求,撒在了貝加爾湖。”
薩頓輕輕歎了口氣,他估計薇利亞沒聽到。
薇利亞不再出聲,小幅度移動着望遠鏡,專心看星星。薩頓不願打擾她,也盯着夜空看了片刻。
“據我所知,”幾分鐘後,他說:“艾斯特最近可能會有所行動哦。”
“這都開學半個月了,他再不行動,我都要覺得奇怪了。”薇利亞道,“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宅那邊也有我的耳目。”
“羅伊斯真厲害。”
“……這不光是他的功勞。”
“開玩笑的。”薇利亞笑了笑,放下望遠鏡,“他會親自出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