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坐在店内靠窗的位置，斯諾端上薇利亞的熱拿鐵，問索菲道：“你要什麼？”
“冰美式。”
斯諾轉身離開。索菲瞧了瞧薇利亞，問：“你為什麼一直看着我？”
薇利亞怔了怔。
當初，極光号還未到達地球之時，她和布蘭登曾談論過關于索菲的問題。或許是受經曆影響，布蘭登有輕度的分離焦慮。而一旦艾斯特降臨基地，将薇利亞單獨帶走的可能性很大。
根據梅因提供的情報，索菲會随艾斯特一同前來。為了減輕布蘭登的心理壓力，薇利亞對他說：“我想他們是不會傷害我的。因為十有八九，索菲是個機器人。”
布蘭登看起來很震驚：“這怎麼可能？”
薇利亞：“我也沒有證據。”
這太過匪夷所思了，換了誰都不會立即相信。布蘭登花了幾秒冷靜下來，經過思考後，他竟然接受了：“既然你這麼說，那多半她就是了。”
“感謝你的信任。”薇利亞被他這種沒原則的信任逗笑了，“我跟索菲隻見過一面。但這半年我看過很多她的視頻資料，甚至反複研究過其中的某些片段。别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我是機器人學家。據我觀察，她是機器人的可能性很大。總之，不像人類。
“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因此，我即便落到他們手裡，也還是安全的。”（注）
聽了這些，布蘭登果然稍微放下心來。
但事到如今，薇利亞對當初自己得出的這個結論，反倒不那麼确定了。
——
端上索菲的冰美式後，斯諾去了後廚，似是不想偷聽她們談話。
薇利亞：“你找我有什麼事？”
在西伯利亞時，薇利亞不願将Ⅷ型心智模塊的線索交給她，已經斷絕了她們之間合作的可能。索菲實在不必再為此多費口舌。
索菲道：“我想問，你為什麼要擔當機器人計劃的總工程師呢？”
真是個開門見山的好問題。不怪她對此感到疑惑。弗雷克死後，薇利亞是擔任總工程師的最合适人選，但絕不是唯一的人選。她如果不願意，完全可以拒絕。既然她接下了這個任務，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這是秘密。”薇利亞看着她：“你應該不會讀心吧？”
“你小說看得有點多了。”
薇利亞笑了笑：“我也有問題，你為什麼會跟艾斯特合作呢？”
“為了接近你，也為了給我自己的行動提供便利。”她說，“你是機器人計劃的核心人物，艾斯特是你的叔父，和你有一定的社會關聯。但他和薩頓恰巧有微妙的對立關系，這意味着他不會完全站在你這一邊。他的這種立場正是我所需要的。再者，他擁有可觀的政治資源，而我也能提供他想要的東西。”
薇利亞：“聽起來，你早就知道我不會支持你。”
“根據你的經曆作出的合理推斷而已，我真的不會讀心。”
“那你能推斷出我的目的嗎？”
索菲擡眼看了她一會兒：“這很難。”
“我還有個想法。”薇利亞說：“克倫·特列斯似乎不喜歡機器人。但與此同時，他又對你言聽計從。難不成，他還不知道你其實是……”
索菲怔了幾秒，看上去有些吃驚。
“你看出來了？”她說，“不愧是薇利亞·沃茨。”
“看來是真的啊。”
被看穿是遲早的事情，索菲并不十分在意，便痛快承認了。
薇利亞：“一旦他知道真相，這會對他造成傷害。你不在乎嗎？”
“我在乎，我會盡量避免傷害任何人類。”她道，“但在某些情況下，我必須有所取舍。我需要他的協助，為此不得不暫時對他隐瞞一部分事實。據我判斷，真相對他造成的打擊應該在安全範圍之内，不至于造成過量傷害。”
她說了這麼多，其實真正有用的信息隻有一點而已。
薇利亞：“必須有所取舍……也就是說，你有更重要的目的，為此不惜傷害某些人類。”
索菲沉默。
“比‘某些人類’更重要的，大概是‘更多人類’吧？但你是個高級機器人，應該不至于單純從數量上來判斷人類的價值。所以，比‘某些人類’更重要的其實是‘人類整體’，你的目的和這個概念有關？”
她看上去稍微有些動搖。
“我不該小看你的，薇利亞·沃茨。”
起初是她想來探問情報，結果倒是被對方先猜中了心中所想。
薇利亞：“你曾經小看我嗎？為什麼？”
“我以為你會像梅因·特列斯一樣漠視人類，從而想不到這一層。”
薇利亞想了片刻：“你是這麼看他的？我倒覺得他沒有漠視人類。要是對人類沒有相對客觀的認知，他也當不了機器人學家。”
“但不漠視，不意味着喜歡。”
“這倒是。”薇利亞說：“說回你的目的，這不難猜到。複雜機器人有幾率靠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參透第零法則，但也很有可能因此而走向極端。”（注）
“這就是你不願将Ⅷ型心智模塊交給我的原因？”
“我隻是不願交給艾斯特。如今确認了你的想法，我隻能說，幸好我沒有交給你。”她說，“但我其實有點害怕。”
“為什麼？”
“既然你能夠為了人類整體傷害克倫·特列斯。那麼在特定情況下，你也能為了人類整體殺死我吧？”
——
離開咖啡店時，奧蘇仍穿着斯諾給他的那身咖啡師制服。
“真适合你。”薇利亞道：“不如以後你抽空來這兒打工？說不定還能吸引到一些顧客。”
奧蘇道：“如果這是你的命令，可以。”
斯諾給了他們一把新傘。奧蘇撐起傘，和她一起走入雨幕。走到街道轉角那處破損的圍牆附近時，奧蘇壓低聲音道：“咖啡店的二樓似乎還有别人。”
薇利亞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也許是那個會發脾氣的咖啡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