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幾天晚上,布魯斯在入睡後經常會不知不覺進入葛溫德林的世界。穿越世界無疑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而睡眠時間的大量減少則讓布魯斯在上家庭教師的課時,成了眯着眼不斷在桌面上啄食的小雞。
布魯斯的父母都不在家,一個正在韋恩醫院的手術室裡,一個去談商業合作。管家阿爾弗雷德看小孩困成這個樣子,幹脆叫停授課,把布魯斯送到房間睡覺後又送走了家庭教師。
布魯斯的作息一向規律,看着也不像身體出了什麼狀況,阿爾弗雷德想,是不是每個小孩都會有晚上不睡,偷偷摸摸看書玩遊戲,實在沒什麼可做的就掰手指頭也不睡覺的階段。
就為了和家長玩開關燈的一二三木頭人。
布魯斯少爺的叛逆期這麼高效嗎?從小建立起來的作息生物鐘突然被打破了。
他打算在布魯斯醒後和他談談。
熒光流轉在地磚上,漸漸彙成華帶,葛溫德林看到地磚上的白蠟符文亮起光來,知道是布魯斯又要來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
葛溫艾薇雅有兩次在,便又拉着他們講故事,給布魯斯看她的奇迹,赢得兩眼星星的崇拜。
多的是隻有他自己,他沒什麼可講的,也沒什麼好玩的。
布魯斯提供了一個合力繪圖的遊戲。葛溫德林一手給布魯斯畫線描圖讓他接力填色,他隻會畫桌子凳子,但布魯斯會用筆繪出他沒見過的色彩。輪到布魯斯線描,他來塗色時,無論圖上是人還是動物,隻會有白、金二色。
而他另一手總是會捏着那枚黑水晶,幾乎每一次布魯斯匆匆離開都是因為他突然捏緊了黑水晶。
人類來得很頻繁,他從未如此密集地和人相處過,無端便會做出結束的行為,就好像先邁出一步懸在半空卻不知前路是平道,或是向上的階梯,亦或是下滑的洞坑,所以采取了最保險的做法,把腳收回去。
他放下手上的卷軸,對于布魯斯來說可能是一天一夜的間隔,但對于葛溫德林這樣的長生種,布魯斯一去一回就像是打了個哈欠,如同一直都在。
葛溫德林來到符文串前,也幸虧他走到了,能夠和花蛇們立刻接住布魯斯倒下的身體。他一驚,卻發現人類隻是睡着了,嘴裡還喃喃着些數字。
他要是正常站立的話,比布魯斯高出一個半頭,此時感覺自己的手臂快支撐不住人類的重量,魔力乍現,一雙帶有金護腕的強健臂膀虛幻浮現,隻有兩隻胳膊,穩穩當當把布魯斯送到床上然後消失不見。
葛溫德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忽又想起什麼,湊到床邊看布魯斯睡得正香,便把被子一邊掀起來卷在他身上,被子很大,被布魯斯壓在身底又蓋在身上也不會像卷餅一般動彈不得。
隻是會熱,不過一會兒布魯斯就自己鑽了出來。
葛溫德林沒再管,他停下自己的魔法實驗,無聲去研究地磚上的符文串。
穿越通道的地磚處葛溫德林畫的圈已然被擦掉,填上了一行寫意的似乎是某種文字的筆迹。筆畫是細薄的金棕色,内裡填充熒光,正微微發亮。
葛溫德林還沒接觸過空間法術的知識體系,但内在天賦給了他相當大的便利,他坐下觀摩那熒光漂遊的方向,符文走向與空間波動之間的關系,直接閉眼冥想。
心無外物,心無外理。
對空間的掌控流淌在他的血管當中,一冷一熱交錯,繼承自血緣的光明靈魂和記憶中一塵不變的迷霧時代,足夠參悟半生。
亞諾爾隆德不是個适合人類睡覺的地方,太陽照到的地方很熱,光亮到屋裡沒有半分陰影,布魯斯沒睡多久就醒了過來。
醒在了自己的卧室裡。
啊,葛溫德林想,忘了一件事,等下次先不送他走了。
如果有下次的話。
“少爺,來這邊。”阿爾弗雷德沖布魯斯招手,布魯斯正穿着柔軟的灰色毛衣,當睡衣足夠,所以之前阿福也沒給他換衣服。
布魯斯湊上前去,和阿爾弗雷德一起坐在客廳角落裡圍着小圓桌的沙發上。
“休息得怎麼樣?”
“還有點困。”又加了句:“更軟的床不太适合我。”
“那您卧室的床呢?”
“剛好。”
阿爾弗雷德欣然點頭:“萊斯利女士表揚您學得很快,她說她改教案改得相當頻繁,非常有成就感。”
布魯斯有些心不在焉。
“您需要再回去休息會兒嗎?”
“不用了,阿福。”布魯斯搖搖頭:“困,但是睡不着。”
“您感覺有哪裡不舒服嗎?還是學習和體育鍛煉上很累?”
布魯斯隻搖頭。
“晚上又開始您的小冒險了?您可以叫上我的,我的手電筒是韋恩宅所有手電筒裡最亮的。”
韋恩家族自定居哥譚便一直居住在韋恩大宅裡,到托馬斯這代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翻新和擴建,也不知留下了多少條密道。
布魯斯六歲的時候無意間鑽進其中一條,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每天晚上都樂此不疲地把自己家當鬼屋耍,到處尋找密室密道,還總能在天亮前回到自己的房間。小孩子時不時犯困大人們覺得很正常,直到有一天晚上被阿爾弗雷德抓住。
第二天阿爾弗雷德表示:太簡單了,魚自己落網的。
之後托馬斯、瑪莎還有阿爾弗雷德一起翻出了韋恩大宅的曆年建築規劃圖,勾出些安全且有明确出入口的做賽道,設置任務引導還有獎勵措施供給布魯斯探險。
順便讓小犯人指認了之前鑽過的添加到建築圖上然後封死。
不,布魯斯心想,《布魯斯傳奇》不接受大人。
是的,他最近在看《納尼亞傳奇》。
阿爾弗雷德眯起眼睛,小孩啥心思都寫在臉上:“還記得我們的小遊戲嗎?布魯斯少爺。偵探與反偵探。”
布魯斯提高音量:“當然。”
“再玩一次?怎麼樣?”
布魯斯深沉地思考一會兒,然後竟果斷搖頭了。
“為什麼?您不想要我的偵探勳章了嗎?”
“這是我的秘密。阿福。”
布魯斯的臉盡可能做到了嚴肅,阿爾弗雷德的态度也相應鄭重起來:
“我知道了,少爺,但是我需要為您的安全和健康考慮。”
“而且托馬斯老爺和瑪莎夫人正在計劃送您去學校,能接觸到更多的同學,但白天的時間不會像現在這樣自由。雖然在我看來上課也可以睡覺,但趴在桌上睡對脖子不好,您需要固定的作息。”
“我不想去。”等阿福說完,布魯斯立刻接道。
“在這點上您的父母可能不是太容易被說服。他們覺得您需要更多的朋友,就像上次生日聚會,您隻和凱茜和貝斯小姐,還有埃利奧特少爺主動說過話。萊斯利女士也覺得您需要更多的社交。”
凱茜和貝斯是一對雙胞胎,是瑪莎的侄女,布魯斯的表姐,非常活躍,布魯斯的七歲生日她們合力送了一個拼好的樂高飛機,然後把組裝圖一起送給了他,組裝圖上畫的是艘輪船。
萊斯利女士則有一個教育及兒童心理學的副學位。
“我交到新朋友了!葛溫德林!還有他姐姐。”布魯斯不服氣說。
因為不用上學,多蘿西才能去翡翠城,因為不用上學,愛麗絲才能遊仙境。
由此可見,凡是上學的,一天到晚都在上學的,上了學還有作業的,放了假還有作業的,都不會被奇幻旅程選中。
布魯斯非常用力想。
“這樣吧,布魯斯少爺,我加賭注。”阿福聽到有其他人時眉頭皺了一下。
“您和我再賽一場偵探遊戲,如果您赢了,我就考慮勸托馬斯老爺和瑪莎夫人不送您去學校,把偵探勳章送給您再告訴您我的秘密。怎麼樣?”
“好。不對,你沒說如果你赢了呢?”
“那給我個機會,用自己的秘密來交換您的秘密。我的秘密很重要,和您的秘密一樣重要。這樣您就擁有兩個重要的秘密,賺到了。”
“我還是會考慮勸您父母的事,這也隻有我能辦到,對不對?”
七歲零十幾天的布魯斯成功被忽悠暈了。
“你要幫幫我,阿福,我最喜歡你了。”
阿福是每次最喜歡媽媽還是爸爸這種修羅場問題下唯一的答案。韋恩夫婦倒是沒這麼問過,奈何總有外人愛問。
阿福的表情柔和下來,此時還年輕的他梳着闆正的頭發,朝着布魯斯笑時眼角露不出皺紋。
“當然,我一直站在您這邊。”
“比賽時間限定在今晚,看看我能不能抓到您。”
“好。”
布魯斯補上一句:“我聽大姐姐講了好多故事,就想和你分享來着。”
阿福不是普通的大人。
媽媽爸爸也不是,但他們要做攔路虎送他上學,那就放到觀察區。
“這樣啊。”阿爾弗雷德問:“那和我講講?”
“不。”布魯斯說:“現在它們是遊戲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