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爾嘉黑唇輕啟,揶揄道:“弗蘭平時悶不做聲,原來是個不出世的百事通。”
希拉立刻朝她單膝跪下,從桌上滴落的茶水洇進印着嫩芽的地毯裡,向她跪着的膝蓋散發熱量。
“請蓓爾嘉殿下留住公主。”
“唉——”蓓爾嘉用手作擦拭眼淚狀,輕紗遮住臉龐:“這也是葛溫對自己女兒寄予的厚望。”
蓓爾嘉這番姿态很明顯是想利用她做些什麼,希拉垂下頭說道:“請殿下告知緣由。”
蓓爾嘉放下手,慢悠悠下視希拉,仿佛一切已做不得更改。
“公主去哪兒就是我去哪兒。”
蓓爾嘉沒說話,希拉僵跪一會兒,在一旁圍着艾雷米雅斯繞圈的米狄爾湊近前來,立在跪着的希拉身邊,長尾圍住她半身。
“公主去哪兒就是米狄爾去哪兒。”希拉說。
蓓爾嘉這才觀賞着自己的指甲說道:“米狄爾跟我走。”
“不行。”希拉感覺到米狄爾輕輕碰了碰,實則是撞了撞她後問道:“為什麼?”她提出問題後立刻一驚,連續向蓓爾嘉尋求答案已然将她推到了被動的位置。
“我們都知道環印城未來會有什麼,黑暗。矮人群王也不全是傻子,總要送去一位有分量的人,既能安撫也能鎮壓。那可是黑暗,和其他三大王魂都是對立的關系,隻有龍血能夠抵抗住黑暗王魂的侵蝕,費蓮諾爾是被命運選中的唯一。”
“米狄爾,而你,一條擁有部分不朽的古龍,跟我走,我會訓練你成為費蓮諾爾唯一的盾牌,擋在她和黑暗之間。”
因為人類比神族還有其他種族要低上太多,在羅德蘭的許多地方,将人類稱作矮人才是常态,也不單單因為身高,有一種看作是“小人”的輕蔑在于其中。
蓓爾嘉前半句像是在透過希拉和其他人對話。黑龍左擡龍臉,右擡龍臉,龍瞳轉動來回看了兩人數次,便擡爪想往蓓爾嘉的方向走,被希拉拽住翅膀拉住。
“蓓爾嘉殿下。”希拉依然跪在地上,茶水将她膝蓋處的裙子徹底浸濕:“有一件事您可能誤會了,先前想抓米狄爾的四十六條蛇人,是我殺的。”
“您隻看着公主和火神弗蘭,要米狄爾是替白龍希斯說的。他渴望着自己沒有的不朽已經到達了瘋魔的程度,踩在同族的屍山上,龍族是敵人,沒有人會反對,但米狄爾是神族養大的龍,還輪不到白龍公爵拿去肆意做什麼肮髒的實驗。”
“但是。”蓓爾嘉垂下腰,同她溫柔一笑:“我的話,米狄爾已經聽見了。”
“我明白了。”希拉站起身來,她向蓓爾嘉行禮,又拍了拍黑龍的身子警告它不準和陌生人出去,倒退幾步轉身準備離開費蓮諾爾寝宮。
“你想去找費蓮諾爾的兄長,我的長子,葛溫德林。”
“……”希拉身形一震,沉默着繼續向外走。
“沒用的,可惜了。那個孩子長得像龍,矮人群王不會信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無法操控時間。費蓮諾爾無法用時間來修複、治愈,但她對時間的利用單一到了極緻。”
“隻有我的女兒能把黑暗靈魂連通矮人群王一起,困在一個不存在的時間裡。”
希拉穿過一棟棟莊嚴神聖的建築,直到确定蓓爾嘉無法監視才停下,緩緩倚在一面牆上,後腦抵在溫熱的磚面。她走出寝宮大門的一刻便已預知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這是葛溫王陛下的旨意,沒有人能改變。
但她知道自己仍要往前走,隻有這樣,才能向米狄爾傳達一個信息:公主的事情,希拉還有辦法。米狄爾不用放棄自己翺翔于遼闊世界間的夢想。
她歇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堅定腳步去在亞諾爾隆德裡尋葛溫德林的住處,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會放棄。
寝宮裡,蓓爾嘉并不在意,畢竟希拉注定會失敗。
她坐了一會兒,艾雷米雅斯去熱了一壺新茶,又清掃地上希拉摔碎的茶壺碎片。費蓮諾爾寝宮有一條深邃的密道有數千米長,直通山腹米狄爾的窩,它已經過去了。
過不了多時,小女孩的聲音越來越近:“希拉,米狄爾,我回來了。”
“你們在準備什麼驚喜嗎?還是米狄爾又闖了禍來不及收拾。”
“母親。”她看到蓓爾嘉後立刻笑出聲來,輕盈走上前,她穿着一條要拖到地面的古典白裙,抹胸樣式不露肩,行走間兩處寬大的袖口和柔和的裙身蕩起水波的紋路。
蓓爾嘉從座位起身,蹲下揉了揉女兒的腦袋,沒有碰到女孩額前發後,正中鑲有菱形鑽石的金環頭飾。
“這是什麼?”蓓爾嘉問她手裡捏着的纏布木軸。
費蓮諾爾展開木軸,一面白錦小旗幟流淌出來,旗幟錦面上繡着如日輪一般的金線圓環,圓環正中有一座模糊不清的像城堡一般的影子。
“母親,父親給我派發了重任……”
“我知道,孩子,不用再重複一遍,說說這是什麼。”
“好的。父親說,等我的任務完成之後,父親會去環印城迎接我回家。”
“你父親?接你回家?”蓓爾嘉的眼尾幾乎要延伸到太陽穴去,她又笑起來。
“嗯。”費蓮諾爾的聲音變得有些小:“父親說王室主神會來接我,王室主神不就是父親嘛。”
“母親我舍不得你。”
蓓爾嘉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女兒看不見的高度笑得愈發幽深。
這世上隻有神王配得上葛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