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哐”的撞開,陸珞和杜娟沖進來,看着沙發上窩着的頹敗的人,“洛菊!!”
“我的媽呀!”杜娟一把沖過去,跪在面前拉開她,看着人因失血而慘白的臉,灰白的唇,和那雙相比之下更加黑而空的眼珠,吊在那雙好看的睡鳳眼裡,“疼不疼?”
血漬凝結,呼成黑黢黢的痂。洛菊像是瀕死的人被搖醒,沾着血汗淚的睫毛顫了顫,擡眼,看見被她吓得半死的杜娟和一時震驚氣憤的陸珞。
陸珞看着人還有意識能動,腦子都快炸了,沖上來揚起手就是要一巴掌。杜娟趕忙站起來把人攔住,“幹什麼幹什麼——菊子挨的打還不夠多嗎!”
“沒事跑來這裡打架,”陸珞牙齒打顫,怒聲吼道,“她就是欠打!”
洛菊抿起嘴看着這對婦婦或是憤怒或是膽顫或是後怕,輕輕的攏着自己的小腿,開口想喊人,卻發現自己的嗓子裡全是甜腥味,沖上鼻腔的鐵鏽味,沙啞的如同撕裂一般。
“姐……”她咳了好幾聲才把聲音發出來,“我的腿骨折了。”
陸珞和杜娟都停下手,回頭看着她。
陸珞再氣,也不可能撂着人不管。她擡手給陸璐打電話,叫人讓李銀過來接人;杜娟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把繃帶摘下來。
血凝固了,成了天然的粘合劑。肮髒的繃帶從傷口處撕下來的時候又帶下一層皮肉,鮮血就湧出來了。杜娟眼裡噙着淚,手有些顫抖。
洛菊沒吭聲,她挺愧對這倆姐姐的。
自從長大點,洛明那雙賊眉鼠眼盯上自己閨女略有姿色的外貌後,杜娟和陸珞也是為她花了不少心思。彼時杜娟稱得上琅照最油滑的嬌俏酒娘,為了洛菊追着熊萍和洛明三條巷子罵。
可她自己也為此備受诟病。
“黃文耀在外面處理後續,李銀馬上就過來了,”她拿起一旁的生理鹽水和醫用棉球,看着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眼皮直抽抽,“打完多久了?”
洛菊這時候乖的不行:“大概十幾分鐘。”
陸珞下颌緊繃,才忍住罵人的髒話。正要給人沾着清洗一下,洛菊卻伸手接過瓶子,直接一股腦地倒在了大片裸.露的皮膚上,一聲不吭,連眉毛都沒皺。
杜娟看的直聳鼻子。
李銀打開門進來探了個腦袋,看見沙發上的傷員具體狀況倒吸一口氣。陸珞回頭:“到了?”
“抄近道走巷子過來的。”李銀說,“叫璐在車上等着了。阿耀呢?”
“前台,和張繼在核對後續費用。”陸珞說,靠在牆上點了根煙,“你說她是不是有病。”
洛菊扶着脖子轉了轉頭,頸部沒有大傷,“姐,”她可憐巴巴,“我也想抽。”
陸珞氣不打一處來,叼着煙,煙灰時隐時滅。“抽你個大爺的!”她罵道,“我看你是找抽!”
李銀趕緊來當老好人:“哎哎哎好了好了先緊着正事……”
正說着,黃文耀拎着一包走進來,看見了人,總是打過架的,比其餘幾個平靜得多。他低頭看了眼手機,沖着洛菊:“能走嗎?”
洛菊聞言腳着地的要站起來,卻因為一隻腿不能受力而晃了一下,被杜娟扶住。
黃文耀頂着日常的死魚眼,把包扔給杜娟,自己走到洛菊面前,轉身,背對她蹲下:“上來。”
“我背你。”
洛菊晃了晃,穩住身形。“不用。”她聲音沉而啞,眼睛盯着那包,“錢結完了?”
黃文耀沒動,“結完了。”他扶着膝頭,轉身看她,“快點。”
洛菊看了一眼旁邊的陸珞,伸手要挽她。“我隻是斷了條左腿,又不是癱了。”她說,倔強的扶着陸珞一步一步往外走,“結完了就走吧。”
杜娟抱着那個包,眼珠子在兩人之間轉了又轉,看着洛菊已經慢吞吞的移到門口,才把一直不動的黃文耀拉起來,拽着往出走。
李銀和陸珞在前面扶着人,他倆在後頭跟着。
張繼早就躲得遠遠的了;旁的人看見那個大花臂連着整個右肩膀的男人,肌肉發達,個頭偉岸,紛紛敬而遠之,又好奇的往剛才擊敗Shark的那個“新秀”绛羅刹身上望。
“……”杜娟拎着包,沉甸甸的讓她都有些吃力,“她怎麼了?”
“這話你應該問璐去。”黃文耀叼起一支煙,冷淡地說,“幾個小時前才在living house駐唱,我他媽也想知道她為什麼腦子進屎了跑來打架。”
杜娟抿着嘴成一條線:“她壓力太大了。”
這回黃文耀沒接話。
“高中對于她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去的道兒。”杜娟還是去六鍋的那套精緻簡約的妝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個情況,那個性子。”
黃文耀哼了一聲:“她已經很久沒來了。”
杜娟:“你還希望她來?”
黃文耀搖搖頭,看着陸珞和李銀把車門打開,陸璐從車上下來吓得出了表情包,小心翼翼地把人扶進去。他回頭看了看這個平平無奇的店面,單從外觀上看,誰都想不到這是個拳館。
“她不應該爛在這裡。”
*
診所。
李銀把早就上鎖的門店打開,推開玻璃門,打開燈,進裡屋把床上鼻鼾聲震天的老人叫醒:“師傅。”
“又系你啊!”老頭看着被送來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樂呵呵的起身去準備,“唔,今咁好嚴重哦——擡進來啦。”
李銀跟着老頭身後,幫着老大夫去準備東西,一面叫陸珞和陸璐把人擡上甲床。
“哎呀,我都不見怪的啦,”老人布滿皮褶的手緩慢,卻很穩,口齒有些不清晰,混着濃重的口音,“你這小女,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架。”
上手有技巧的捏了捏洛菊的左腿,老人帶着老花鏡的眼鏡鏡片反光,癟着嘴:“折了——這裡還脫臼了。”
說着扶上洛菊的右腳踝,在陸璐驚異的沒發問之前一個巧勁把關節接好,輕輕晃動。
陸璐瞪着她,“你剛剛自己走,走過來——”
洛菊靠着斜背,頭頂大顆大顆的汗珠流下來,卻沒吱一聲。老大夫接過李銀遞來的夾闆,簡單的給她包了紮,“冇事,但是斷全了,要好好将養。”
接着叫陸璐給她把身上的挫傷清理幹淨,檢查了一下其他骨頭狀态,就帶着自己徒弟去抓藥了。
洛菊脫下外衣,讓陸璐幫自己上碘伏。
“你有病。”陸璐一邊輕輕的給她擦藥,嘴裡毫不留情的罵。
洛菊嘴裡含着消炎的中藥水來治療口腔黏膜和牙龈被打出血的問題,沒法說話。
“我他媽真是賤得慌,沒事把你拉到六鍋來。”陸璐碎碎念,“讓你呆在家裡好好睡上一天覺不香嗎,你也是,腦子跟有個泡似的,忽然就發癫的跑去打架……”
洛菊把中藥水吐了,滿嘴苦澀:“夏彧要去珞姐那裡打工。”
她問的不是疑問句。
陸璐手下一頓:“你聽見了。”
她回的也不是疑問句。
“那你就是聽全了。”陸璐說,“别問我,我他媽怎麼會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一瓶碘伏用光了,陸璐擰開新的,“你有本事問他去。”
11月,寒意漸起,屋裡沒有暖氣顯得涼。洛菊的臉映在小黃台燈下,那麼陰郁,那麼喪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