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栩适應能力很快,開學不到一個月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下節是數學課,伴随着鈴聲,教室裡走進一個中年大腹便便的男人,他粗粗地咳了兩聲,朝地上吐了口痰,接着像無事發生般說道:“新學期新氣象,寒暄就不多說了,翻開書我們今天學函數。”
在這之前,他們班的數學課都是由代課老師來上。
這是夏栩第一次見到他們原本的數學老師。
由于剛上課,班上還沒徹底進入狀态。
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角落發出。
王錫民雙手支撐在講台上,略微滑落的眼鏡立在鼻梁中央,眼神兇狠地掃視全班。
老師的眼神殺總是有很強的威懾力。
頃刻間,班内鴉雀無聲,王錫民再度清嗓準備授課。
然而,夏日的空氣似乎帶着安神香,讓人昏昏欲睡。
就在夏栩快要去見周公時,溫寅遞了張紙條過來。
夏栩強撐着打架的眼皮看了眼,“你有沒有覺得,王錫民的臉型很像難嗑的黑瓜子。”
瞬間睡意全無。
夏栩單手握拳壓在唇間,防止自己笑的太過明顯,擡手在紙條上寫了句,“感覺像被大象踩過。”
溫寅看完紙條,和夏栩對上眼,她閉上眼睛抑制上揚的嘴唇,緩緩點了點頭,仿佛在說,“确實像。”
夏栩對王錫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先入為主的觀念很多時候會影響後期對一個人的看法。但事實證明,夏栩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因為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王錫民“爆雷”了。
夏栩一邊打着瞌睡,一邊聽着王錫民的課,講課途中他開始散發觀點,“數學這門課啊,可能初中的時候比較簡單,女生心細學起來會比較得心應手。但上了高中啊,難度上來了,男生的優勢就發揮了,慢慢就超過女生了,這就是後來者居上。”
?
哪來的“裹小腳”發言?
夏栩靠上椅背,打算聽聽他接下來還能說些什麼出來。
王錫民接着又是一頓女子不如男的言論。
.....
王錫民滔滔不絕地講了十分鐘才開始上課,
等他一說完,夏栩“啪”的一聲合上書起身,緩緩開口:“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王錫民扶了扶鏡框,面上帶着被學生打斷的不滿,眼神淩厲地看着她:“你說。”
“作為老師,傳授知識點應該要有依據。作為數學老師,提出觀點論證更需要數據驗證。請問王老師,你所謂的男生高中會超過女生,有哪個數據庫或者是期刊提到了嗎?”夏栩沉着而又有力的聲音在教室緩緩響起。
江絮聞言,擡眼把視線固定在了前桌背影上。
王錫民作為教師十餘載,散發觀點的時候從來沒有學生敢反駁他。這一下他聽得火冒三丈,皺着能夾死蚊子的眉毛,發怒道:“你叫什麼名字?老師上課的時候你為什麼插話打斷,你浪費我的一分鐘,等于浪費全班每一個人一分鐘,那就浪費了三十分鐘。你浪費得起嗎?明天把你家長叫過來。”
王錫民的經典語錄—把你家長叫來。
一個有師德的老師,并不會把這樣一句話挂在嘴邊,以此來恐吓學生,以達到他們想要的壓迫效果。
但很顯然,王錫民并不是這種老師。
溫寅這時用氣音和夏栩說:“他惱羞成怒了。”
講台上的王錫民把溫寅的小動作看的一清二楚,“溫寅你說什麼悄悄話,有本事站起來大聲說,讓我們都聽聽。”
“老師,我說,我覺得夏栩說的沒錯。這句話裡的後來者居上不就是包裹着歧視的重男輕女嗎,我們國家倡導的可是平等。”溫寅邊說邊起身,用堅定的眼神看向王錫民。
聽到溫寅這番發言,夏栩有些驚訝。
溫寅以為她被吓到,于是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小場面,别怕。
她小幅度點了點頭。
此刻的她好想給溫寅鼓個掌,大鼓特鼓并高喊Bravo的那種。
但她不能,王錫民會“爆炸”。
但王錫民距離“爆炸”也差不多了,夏栩又添了把柴火:“時間如果是按照老師您那種算法,霍金聽了都要誇您是個人才,時間簡史裡沒您的名以後我可不看。”
江絮沒想到前桌是這麼個性格,面無表情的臉上挂上了一絲忍俊不禁的笑。
王錫民聽完,把刻度尺狠狠摔在講台桌上,桌上的粉筆被打飛,坐在第一排的同學被無辜中傷。
此刻的他已經處于火山噴發前的狀态,距離噴發僅剩三秒。
“好,好,好,現在的學生真是反了天了,你們統統給我把家長叫來,現在立刻!給我出去罰站。”
真老土,還體罰呢。
夏栩剛想開口,一副富有磁性的嗓音從背後響起:“老師,教室可不是一言堂。”
袁千野立刻附和:“老師,我也覺得她們說的沒錯。”
王錫民看着學生一個兩個都忤逆他,他直接從中心式噴發轉變為裂隙式噴發,“你們要看數據,好,現在段第一是不是江絮?”他氣的用雙手指着江絮和袁千野的方向,“我說你們好,你們兩個在這怼我,真是要氣死我。”
“成績隻能衡量當下的學習成果,應試教育并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全部。老師,你這算是成績歧視。”江絮的聲音再度響起。
夏栩也不甘示弱:“老師,你要不等這次成績出來再看看你這數據具不具備穩定性?”
班裡的一些女生頻繁轉頭看向夏栩這邊,一方面是欽佩夏栩不畏強權的勇氣,畢竟那可是動不動就叫家長的王錫民啊!另一方面驚訝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江絮居然在幫人說話。
王錫民氣的龇牙咧嘴,眼歪嘴斜,怒不可遏地說道:“都給我出去罰站,明天全叫家長來。”
“老師,萬一到時候四個家長站一個陣線,您也應付不過來啊。您考慮考慮就喊我家長。”夏栩貼心地說道。
王錫民在憤怒中稍稍冷靜思考了一下,覺得她說的确有道理,但礙于面子,他表示:“你就這麼想叫家長,行,我如了你的願,就叫你家長來,現在給我出去罰站。”
死鴨子嘴硬。
四人起身向教室外走去,夏栩走在最後。
她突然覺得他們幾個很像正義的化身,從被他人霸占的領域裡奪回屬于自己應有的權益。
教室外,夏天的氣息更加強烈。陽光無情地照在走廊的每一個角落。
明明已經是九月末,但天氣還是很炎熱。
江絮走在夏栩正前方,走廊裡的太陽正好能毒辣地照到夏栩。
于是...
夏栩快走了兩步,移動到江絮左後方相隔一拳的距離。
完美避開太陽。
不過還是好熱。
她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自然選擇所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