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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裡隻有一盞昏黃的燈。
也許可以嘗試把燈泡打碎,萩原研二想,靠在讓他傷心的門邊觀察着整個地下室。燈泡靠着某個底座固定在水泥砌成的天花闆上,布線師傅想必十分專業,他甚至沒有看到任何裸露的線頭。也許他可以跳躍起來打碎這個脆弱地散發着昏暗燈光的燈泡,碎裂的玻璃也許可以成為此處僅有的工具。
但是它既不夠鋒銳也不夠堅硬,還會讓萩原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窘境。拼盡全力之後在完全的黑暗中獨處幾個小時不是萩原研二想看到的,在脫困方法裡屬于下策,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采用的方案。
但是硬要說的話現在他沒有上策,除了自殺式的孤注一擲之外,他僅有的方法是等待别人來救他。屬于萩原研二的那部手機做過一些處理,超過12小時沒有重新複位就會把最後一次定位連同許多資料一起自動發送給降谷零——但是那太慢了,他現在迫切地希望得到外面的消息,感性讓他做不到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地再等待六七個小時。或者寄希望于綁架犯會來和他解釋一兩句原因?得了吧在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就能發覺,綁架犯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但是還能找到什麼辦法呢?…總不能指望萩原研二從現在開始健身然後在蛋白質消耗殆盡之前一拳打碎這扇門吧?那就有點太科幻了。
萩原研二歎口氣從門口站起身,撫上石灰色的牆壁。
他身上為了防備這種情況的小道具被那名綁架者一點不剩地搜走,連那根别在衣袋内襯用來撬鎖的别針都沒給他留下。别無選擇,萩原研二就隻能一點點用手摸索,指望牆上有暗門或者縫隙供他研究。房間不大,按萩原研二的步幅走不了幾步就得轉向。但是他摸索的很細緻,幾乎要把臉也貼在牆上觀察的程度,粗糙的牆面沾了他滿手滿臉的白灰。
然後他停住腳步。
沒辜負他報廢的嶄新襯衫,他聞到從牆面那裡傳來的、淺薄的硫磺的味道,還有一點金屬的鹹腥,微弱到幾乎要消散融化在潮濕的空氣裡,萩原研二猛然想起他正是被這種味道喚醒的。是火藥的味道,熟悉又陌生,一旦察覺到就鋪天蓋地,一下子湧進他的鼻腔。
天呢,萩原研二幾乎要哭出來了,他此生第一次覺得火藥的味道如此香甜。
沒辦法再顧及空間裡的氧氣是否會耗盡了,萩原研二立刻仔細地嗅聞起來,嘗試尋找那一絲火藥味道的源頭到底在哪裡。也許是因為地下室的燈光太過昏暗,牆邊的黑色顆粒幾乎是在被他視野捕捉的一瞬間就當成了陰影而被忽視,但有了目标之後,那點黑色就不難找到了。
除了火藥幾乎完全是潮濕的之外。
萩原研二把那團珍貴的化學物質捏在手裡,像在捏一團黏糊的黑色的泥。他把襯衫卷起一個小角,用布料把泥攥緊,瀝出泥漿裡的水分。不夠,不夠,等到這□□徹底幹到能用的狀态并不比躺平等待救援快多少,而潮濕的火藥燃着也隻是浪費氧氣。他還需要更多的東西——
這裡有火藥,而天花闆上的白灰顔色均勻,說明火藥并不是在這裡被使用過。那麼是儲存?是軍火還是化工?也許更有可能是後者,因為前者不太可能被儲存在這樣潮濕的環境裡,生鏽的危害是不可逆的——那麼這個小小的地下室曾經充當過化工制品的貯存間。想想,萩原研二,化工制品貯存間,會不會有什麼易揮發的化工制品可以用得上的…
他需要找到一些硫化物。
今天真是體驗了一下警犬的工作。萩原研二一邊繼續靠近牆壁嗅聞一邊悲哀地想着,要是讓小陣平知道恐怕會笑話他好幾年——想起松田陣平就又想起這名卷毛警察正在某個角落被炸彈犯威脅生死不明——當然也許已經明了,萩原研二就又是一陣心焦。潮濕的環境中本來就很難聞到氣味,溫涼的水汽會在氣味分子接觸到黏膜之前堵塞感官。簡直就像那個潮濕的初夏,他和松田陣平一起,波子汽水的味道完全蓋過化學反應。火光濺起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在笑,那麼快樂,像是即将到來的夏日永遠也不會消逝一樣。國中生萩原研二直到反應完全結束才意識到忘了做實驗記錄,拍着腦袋翻書想知道生成物和反應現象那欄該怎麼填。然後松田陣平用書拍拍他的腦袋,哎呀,hagi簡直是笨蛋啊!卷發的國中生得意洋洋地說,你沒有聞到嗎,硫化物的那種味道,那種微妙的臭味——
就是這個了,萩原研二想,眯眼撫過牆上紫黑色的固體結晶。在潮濕環境下易揮發,易被氧化産生硫化物的臭味,結晶是紫黑色固體,多用于化工燃料——這是碳化鈣。
感謝小陣平,感謝國中化學。萩原研二感動到西子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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