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折,你要搭個順風車嗎?”
不。“……”你搖搖頭。
“好吧,你想留下來圍觀他們作法嗎?”禅院甚爾譏諷道。
“也不是……”你繼續搖搖頭。
“我讨厭宗教,用來控制,洗腦愚昧無知人群的極端罪惡産物。”
“回去早點洗洗睡吧,甚爾,我要一個人留在這裡呆會。”你起身準備跟上方才接觸的那個老頭。似乎想到什麼,你惡劣地勾起嘴回頭道,“再見了,或者說,再也不見。”
“剛剛那個誰說的對,和你這種人打交道,要麼在工作上,要麼在地府裡。”
“别啊,”禅院甚爾在你身後小聲嘀咕,“非得是下地獄嗎,我還挺想上天堂的。”
*
連接着會客廳的就是禮堂,穿過一條冗長的走廊,你如願看到了人聲鼎沸的教衆們,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狂熱的,金燦燦的喜意,似乎今天是個天大的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所以,今天是什麼日子呢?你若有所思地仰頭,毫不避諱地直視頭頂幾十隻巨大的水晶燈,刺目耀眼的燈光令人目眩神迷,眼球止不住地分泌酸痛的液體。
你一路朝禮堂中間走去,教衆們敬畏地分散到兩邊,如同聖經中摩西請示過耶和華的旨意,被劈開的紅海為飽受蹂躏奴役的希伯來人敞露出一條逃離古埃及的寬闊大道。
你暢通無阻地走到天内理子身邊,裹着她的白布濺滲出一些細小的血點子,可能是她身上的血溢出來了,也可能是你身上的,你此刻看起來太狼狽了,渾身浴血,眸色昏沉幽暗,像是一隻從修羅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
方才的園田茂不見蹤影,天内理子身旁站着的是個白袍教徒,雖然場内所有盤星教徒穿着白袍,可他的身份看起來更高點,身旁的教徒對他态度很是恭敬,這位教徒首姿容自信,昂首挺胸,胸口别了一個擴音的麥克風。
“為什麼要她死?”
教徒首笑意盈盈,“為了維持天元大人的純淨。”
“神明是神明,神是純粹的,如果要和凡人同化,就無法保持純粹,神應該向更加“神”的方向進化。”
擴音響裡的聲音嗡嗡的,聽得你有些頭暈。
周圍成百上千的教衆熱烈地捧場鼓掌,這裡仿佛變成了嗡嗡回響的崎岖蜂巢。
“……”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呢,尖聲斥責這群愚昧的教衆不該如此輕率地草菅人命嗎。
“上承飛鳥,下啟平安,在奈良時代,盤星教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這個時候。”
“天元大人在日本佛教傳播開的同時,為咒術師這種少數群體建立了道德基礎,才有了盤星教……”教徒首的眼睛熠熠生輝,像是點了一簇熊熊的烈火。
你難得充滿耐心地等着他把故事講完,等他說到最後,“若注定與星同隕,也是情非得已。”
教徒首語畢,周遭不出你所料的掌聲雷動。
你輕嗤一聲,“所以嘛,我讨厭極端宗教分子,發起癫來就想拉着全世界陪葬。”
“這樣吧,我也給你講個故事。”
“希伯來逃亡部隊頓時慌亂起來,有人開始驚恐地埋怨摩西:‘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現在前有滔滔大海,後有埃及大軍,我們雖然人多,但是要麼老弱病殘、要麼從未打過仗,靠手中的菜刀根本擋不住埃及人的鐵甲軍!
我們告訴過你别管我們的事,讓我們在埃及作奴隸好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好死不如賴活啊。你非要帶我們離開埃及,把我們帶到這該死的曠野送死,我等這回是死無葬身之地了!’”(注1)
教徒首臉上誇張的笑容有些維系不住,他聽你講得不知所雲。
“什麼意思?”這回輪到他困惑了。
“沒什麼意思。”你如釋重負地笑起來。“隻不過我剛剛突然想起來《出埃及記》了而已,可憐的蠢貨到底有什麼拯救的必要呢?傲慢愚昧無知的人就該挫骨揚灰啊!比起牽強生硬的屠戮借口,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不是嗎?師出有名這種事情,我從不在乎,想做就做,下地獄就下地獄吧,我的人生本就爛到谷底了,再添兩筆風霜又如何呢。”
“今天,我總算是想明白了。”
“在這個原本誕生于虛拟的瘋狂世界裡,什麼都不能幹的意思就是,幹什麼都可以。規訓可以是擺設,那麼道德和人性也可以是。”
“在高喊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口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魚肉呢?”
你溫柔地擺好天内理子的屍體,墊好她身下的白布。
“如果人命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東西,那麼,在座各位的命,我用三千萬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