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傻子嗎?”冷淡的聲線從蕭喜背後傳來,聽得出來這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的聲音。
蕭喜大概猜到對方話裡的意思是:遇到危險卻不躲,你是傻子嗎?
那時候的小女孩兒哪有力氣抵過少年的手勁,少年用力揪住蕭喜的後領子,蕭喜因此被往後拖了數尺遠。
還沒等蕭喜回神,天空傳來一聲沉吟的龍鳴聲,且越來越近,龍鳴也越來越兇悍,最後直直朝那血蠕殺去。
因為在下雨,那水龍便如魚得水一般,水絲同雨水一同凝聚成水龍的一部分。蕭喜看到那隻血蠕被沖擊到街道的盡頭,詫異間,她想回頭看看到底是何人所為。
可惜的是,沒等那一刻到來,她就感覺到了背□□上被人狠狠地重點了一道。
她暈過去了。
再後來,她就被一個糟胡子老翁救了,老翁看着估摸四十來歲。
那老翁不肯告訴她他的名字,隻和她說,叫他師父就行,從此往後将近半年的時間裡,蕭喜就跟着老翁學習些道術、符咒什麼的,都很特别,這是蕭喜後來入江湖之後才慢慢發現的。
師父曾經對她說這叫做無為道,有這種道術支撐的符咒往往與其他普通的術法不同,别的術法無論如何都會留下痕迹。而,無為道卻不會。
在初見師父的那一天夜晚,蕭喜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偏僻的神廟裡。
剛一擡頭,就和一個目如銅鈴的、長得黑黝黝的巨大神像對了視。剛剛才經曆了腥風血雨的小女孩兒,如何能禁得起這種恐吓?
女孩兒隻覺得,這神像長得比四大天王還要可怕。
蕭喜有些哽塞,她垂下頭,眼淚便如水漫金山一樣沖出眼眶,眼淚與本就被雨水打濕了的粗布衣裳融為一體。
慢慢清醒後,蕭喜才感知到剛剛被點穴的地方有些酸痛,同時耐不住心裡的委屈和羞愧,她哭得更加大聲了。數年後的蕭喜曾經想過,六年前的這一夜大概是她最能哭的時候了吧。
在隐隐約約的哭泣聲中,蕭喜聽見了有人正在對面嘀嘀咕咕着什麼。她擡起髒亂的腦袋,跨過火光,淚光婆娑間,她第一次見到了那個糟胡子老翁。
糟胡子老翁擡着頭看着神像,有些惆怅道:“這元武掣的神像修地也太沒誠意了,和本尊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後續老翁還是叽叽喳喳個不停,壓根就沒有讓蕭喜一個人哀痛的打算。
蕭喜有些埋怨,她把自己的腦袋深深地埋在彎抱的膝蓋上,帶着哭腔沒好氣地道:“你又沒見過神仙長什麼樣,怎麼就知道和本尊差了十萬八千裡了?”
“此言差矣差矣!”老翁握着牛皮酒袋,酣暢淋漓地喝了數口。
“小姑娘能懂什麼?神仙啊,不一定長的就是你在凡間看到的模樣。”
“說到神仙,要不要拜師啊小姑娘,說不準哪天修我的神仙道脫胎換骨了,能升天做個快活仙人呢?”
“你很厲害?”蕭喜漸漸平複了些心情。
“當然了!”老翁信誓旦旦着。
“那你自己怎麼不當神仙?”
“呃......”對方好像被蕭喜的話嗆住了,不過很快他還是重振旗鼓道,“我這是情況特殊,我老成現在這個樣子才漸漸參悟神仙秘術,這不是不想浪費我大半輩子的辛勤付出,才要找個徒弟繼承一下嗎?”
“老了就不能繼續修行了?”
“哪有年紀輕輕的修得好?”
“所以,當神仙一定要命短的時候嗎?”
“......呃......咳咳......”老翁額上冒了冷汗,實在是不太理解現在的小孩兒怎麼能有這樣的腦回路。現在的小孩兒真是越來越難忽悠了。
“自......自然是吧。你看,愈是厲害的神仙愈是短命,天上的仙人得道飛升保留下的往往是凡間身死的模樣,那些青春猶在的神仙們才可真叫人豔羨呢。”
“那又怎麼樣?”女孩極其小聲地嘀咕着。
剛剛她要是死在那隻血蠕口裡,不也算是條短命鬼嗎?現在回頭又告訴她,當神仙要命短些的時候好。真是可笑......有什麼區别嗎?
所以,為什麼要救她?她覺得自己最該死。
言罷,蕭喜腦海裡又出現了那條水龍。
關于這條水龍的疑問一直擠壓在心了許久。
日後,她曾經興起,問過師父這個疑問。
“師父,那晚,我看到的水龍,究竟是什麼?”
畢竟她早已明白自己不能簡單死去,不如就化仇恨為動力,先解決掉血蠕之事,再慷慨赴死也不遲。這也是為何她後來學習道術時愈加用心刻苦的緣由。現下,她既然有心注意數月前的血蠕,那就必須解決心裡對于那時情形的所有疑問,包括那條從天而降的水龍。
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蕭喜覺得她必須要知道地一清二楚。
“那是水龍術,仙機門的獨學。”
“仙機門?”
後來,師父便把關于仙機門和朝廷以及百姓間的隐蔽聯系都告訴了蕭喜。這也是蕭喜第一次知道,原來表面平和的太平盛世下居然隐瞞着如此可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