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替我照顧着些她,絕對不能讓她落入壞人的手裡。”
蕭吉丢下這最後一句話,飛速地關緊了窗戶,一個靈活的躍跳翻回到巷子裡。他往更遠的方向跑了很遠,又故意使出力度鬧出聲響,引起那些對他窮追不舍之人的注意力。
眨眼間,一陣呼啦啦的人風就朝着蕭吉跑走的方向駛去。很快,蕭喜所在的這間屋子再度陷入寂靜,微微夜風會偷偷從破碎的窗洞溜進來,呼哧呼哧聲,間歇而起。
借着破窗洞漏進來的幾縷薄弱的月色,和遠處繁街泛濫的燈火焰色,蕭喜頹廢地靠在暗處的牆根裡,垂眸看着倒在她懷裡,還暈厥着的金瑤蒂,淚水止不住地滴落。
甯願做一個安心的冒險者,也不願做一個永不心安的逃避者……
可是,為什麼那個光榮的冒險者一定得是她和哥哥呢?
她到底該怎麼辦?
她分明知道蕭吉在用這種破罐子破摔的方式,引導她自行踏入道德綁架的陷阱裡,但是她卻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她不喜歡自己被哥哥這樣對待。
可是仔細想一想,又會猛然發現此事本無解。因為,如果哥哥選擇在一開始就告訴她,他真實的想法,她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去阻止,但如果他瞞着她,先斬後奏,她就再無法阻止他,而且還會走向無路可走的境地,最終隻能成為幫助他完成計劃的關鍵一環。
終究還是因為金瑤蒂,對麼?
蕭喜她沒有任何義務去拯救她,卻還要因為她的事情,讓自己差點和哥哥的情感産生裂縫,最後,自己還要被哥哥利用。
她真的,怎樣,都不會喜歡上這個金小姐。
蕭喜甚至有些嫉妒她,嫉妒她擁有過千嬌百媚的人生,擁有數不清的安全感,擁有無數對她專一的愛。她也不得不讨厭她,因為她擁有那麼多,卻格外貪心,總是試圖将哥哥的心牽走。蕭喜從小就覺得,哥哥就是自己的天,是他的唯一。她不喜歡金瑤蒂,到底是因為害怕她會搶走她的天。
這些不滿從來都隻能偷偷藏在心裡,一旦這些可怕的念頭有過想要逃出心房的趨勢時,蕭喜都會陷入無限的自責,和自我厭惡中。她很害怕,自己的這些不滿,會改變她,更會加重哥哥對她的忽視。
可是現在,她真的快要藏不住了。她讨厭金瑤蒂這個本該多餘的人,讨厭她總愛貿然闖入别人的人生裡,還老是給别人添很多麻煩。她想,如果蕭吉出事了,她第一個不放過的一定就是這個女子。
……
半夜裡,金瑤蒂忽地驚醒。她左顧右盼都沒有看到蕭吉的身影,心裡便慌得很,她又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十分陌生的地方,自己身邊靠坐着的人是蕭喜,她就很快明白了狀況。
她本來被困在青樓之中,不見天日。結果有一天,蕭吉忽然出現,他摸清了青樓的路子,趁着人流最大的時候,渾水摸魚混入人群之中,以卓越的功夫藏入她的屋子裡,想都沒想就帶着她逃跑了。要不是蕭吉的舉動既突然又瘋狂,她也不會到現在還恍惚地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畢竟她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一天,能逃脫那個地獄般的地方。
好景不長,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金瑤蒂和蕭吉的動向。蕭吉隻好帶着她東躲西藏了近乎一整天,累得苦不堪言,連一口飯一口水都找不到機會吃喝。好不容易将時間拖延到了晚上,但金瑤蒂卻已經體力不支,就留着一口氣維持着活氣,在那種情況下,蕭吉還能帶着她逃過身邊萬千埋伏,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情急之下,蕭吉腦中靈機一動,将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金瑤蒂,他打算先帶她到老巷子區去,借着夜晚巷子裡漆黑難行的優勢,拉開與身後那些人的距離。順便去找自己的妹妹,他打算讓透支的金瑤蒂,先留在蕭喜那邊避避風頭,而他自己則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引開他們,換取蕭喜和她的安全。
原計劃裡,蕭吉是覺得自己有足夠的把握依靠一己之力甩開那些難纏的家夥的,他也能夠有把握料定,一旦過了今晚,那些人就很難再找金瑤蒂的麻煩了。所以,他堅信自己隻要多熬一段時間,今夜的這場鬧劇就能夠正式落幕了。
他覺得自己勝券在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和蕭喜和金瑤蒂團聚。
然而,命運最愛的便是捉弄人了。
這天夜裡,蕭吉領着一陣呼啦啦的人風在錯綜而晦暗的巷子裡上竄下跳,他身姿靈活,活像隻身經百戰的猴王,在自己飛速穿梭長巷時鼓起的強烈風流之中逆行不止,聽着身後腳步聲漸入虛無,漸入混亂,少年的心中揚起一陣難以平複的風暴,他興奮極了。
他本以為自己隻要甩掉了身後的那幫抓他的壯漢們,就可以規避一切麻煩。所以他掉以輕心了,長時間暴力的體力消耗也不得不制止他的行為,他的動作遲緩下來,不緊不慢地踏着空蕩蕩的月光行走在黑暗之中。
可就在此時,一道刺目的血光自蕭吉前方射入,他的雙眼差點要被這道在黑夜裡格外突兀的血光亮瞎。他下意識地用手臂遮擋住雙目,身子不由得也往後傾斜起來。
迷蒙的目光自雙臂之間窄長的縫隙漏出去,讓他瞥見了一個逆在光下,顯得有些扭曲的身影,一個名字意外地戳入他的腦海裡——三僑!
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就在蕭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時,他的腦後就被一下猛烈的撞擊攻擊了,他“噗通”一身往前倒去,直接昏迷。
而那道逆光的身影紋絲不動,隻是在原地散發着詭異的戾氣,慘白森然的低笑,被糊上巷子近乎密閉空間裡空曠幽深的音質,似鬼魂一般,在長長的巷子裡漫無目的地蕩來蕩去。
“把他迷暈了,帶下去給我看緊了!”三僑扭曲着聲線,惡狠狠地在牙尖擠出這些字句,朝蕭吉暈倒的方向道。
“是。”
站在暗處,兩位宛若影子一般的下手垂着死氣沉沉的眼,規規矩矩地應道。剛剛就是這兩人下手将蕭吉打暈在地的。
三僑滿意地轉過身去,那些散着血色的光亮,瞬間如迷霧一般,滲入他兩側老舊的高牆裡,黑夜重歸本色。
他得意地往前走,身後下手們拖曳重物時摩擦地面時,發出的“茲拉茲拉”聲在他耳朵裡,簡直宛若仙樂,能夠給他帶來無比的慰藉和歡欣。他猛然擡眸,猩紅的瞳孔嵌入黑夜之中,宛如兩隻血泊,裹挾着邪氣波濤翻滾着。
三僑心中默念,他活過來了,他的計劃也終于完成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