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扶着你嗎?”
“我又不是老太公,扶着我幹嘛?”
張麗有些時候真的想把這張碎嘴子剪掉,不知道下一秒裡面會冒出什麼屁話來。
走到電梯口,瞿之寒才開始摸口袋,發現自己忘了帶手機,身上也沒現金,到時候付不了錢就麻煩了。于是兩人又折返回去找手機。終于,在持之以恒的努力下,兩人在床底下找到了失散多時的手機。
“你今天一天都沒看手機?”
“我今天一天都是廁所病房兩頭跑,拉完就睡,睡完就拉的。沒心情看手機。”
猶疑了一會,瞿之寒俯身看着張麗,眼角拉出彎彎的弧度:“電話打爆了沒人接?”
張麗委屈巴巴地“嗯”了一聲,瞿之寒感覺自己無意的一句話倒差點把她弄哭了。
“等我一會,去借個充電器。”
充了十五分鐘,手機總算開機了。
“走吧,帶你去吃飯。”
磨磨蹭蹭的,兩人總算下了住院樓。
看着門口琳琅滿目的美食,好多都是重油重鹽的,瞿之寒苦笑一聲,真不知道是給病人還是給家屬吃的。
“喝奶茶嗎?”瞿之寒問張麗,原以為她會禮貌地搖搖頭,結果下一秒就說了句:“珍珠奶綠五分糖少冰。”
這個“小矮人”怎麼這麼好玩?他發自内心地想。
奶茶店裡等着的人大部分都穿着病服,在等待着店員的投喂,瞿之寒也加入了他們的“等奶茶”大隊。
二十分鐘後,瞿之寒才從擁擠的人潮中走出來,将溫熱的奶茶遞到她手邊。
又重複了一遍:“珍珠奶綠五分糖熱的。”
“我要的是少冰。”
“那就是我點錯了,将就喝。”
“哦。”張麗喝了一口,雖然不太喜歡熱奶茶,但口感也還不錯。
“想好吃什麼沒?”
“想吃老麻抄手。”張麗指着一家門店的招牌說。
兩人走了進去,老闆招呼着店裡有免費的豆漿。等兩人點好餐後,就轉身進了廚房。
張麗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剛吃過嗎?”
“上趟廁所就沒了啊。”
“……”你也真實誠。
“所以保險起見,我點的是養生的烏雞湯面。”
“哦……”呵呵。
老闆将兩碗都端了上來,一碗清淡無油,一碗上面漂浮着重重的紅油。
瞿之寒将自己那碗端到了隔壁桌去,自己也跟着坐了過去。
張麗像看神經病似的看着他:“你幹嘛?”
“你那碗紅油太香了,我怕我忍不住。”
“哦……”張麗把頭埋進碗裡笑了好久。
吃完飯,兩人結賬走出來,這裡樹上挂着的紅燈籠和他們高中那會很像。
張麗突然開口:“我覺得,這家的抄手沒有我們高中那家好吃。”
“那奶茶呢?有門口那家好喝嗎?”
“分時間段。如果是它剛開店那會,這杯奶茶肯定比不上。但如果是它換了老闆的話,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記性這麼好?”
“對,我記得的事很多。包括小時候感冒姐姐帶我吹風,把三十七度的我吹成了高燒不起四十度,還有小時候我哥做飯太難吃食物中毒進了醫院。還有初中那會,門口那家涼面好吃,就是又貴量又少。”
過了一會,她又想起來什麼,補充說道:“初中那家避風塘的草莓汽水還挺好喝的。”
張麗嚼完吸管裡最後一刻珍珠,瞿之寒自然而然接了過去扔進垃圾桶。
“我采訪你一下,記性好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這件事情有雙面性。首先,記性好的話,我可以記得很多好人和好事。比如我高一那會的可愛女同桌,還有高中運動會上那個不知其名卻為我加油打氣的女生。其次,記性好的話,我也可以記住很多壞人和壞事。比如初二下期我剛轉學過來那會,我的前桌是一個很讨厭的人,搞得我現在都還拉黑着他。”
瞿之寒思索了一會:“那個男的?”
兩人不言而喻:“對,你想的是哪個,就是誰。”
“麗哥,這麼記仇啊?”
“對,但是我比較喜歡美化這個詞,叫它‘愛憎分明’。”
*
夜間涼飕飕的風灌入兩人的衣服裡,醫院的花壇邊坐滿了談心的病人和家屬。再往前面走還有一條圍着鐵欄的小河,這條小河的水很清澈,不知道是不是人工開鑿的。小河兩邊的低矮淤泥淺灘上漲了一些水草,河兩邊安了景觀燈,隻要一到夜間燈光就把小河照得明亮。水草在清亮的河水中遊蕩着。
瞿之寒看得入迷,竟不自覺喃喃低語:“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你在背什麼詩?好耳熟,可我記不得了。”
“徐志摩的再别康橋。”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
瞿之寒輕笑了一下:“你這不是記得嗎?”
張麗尴尬地看着他:“……可我隻記得這句”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裡的豔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裡,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着彩虹似的夢。
尋夢?
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斓裡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離的笙箫;
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的記性也很好。”張麗誇道。
“……嗯。”
其實瞿之寒不是很喜歡這種“商業互誇”,不過從張麗口中說出來的,不管是真是假,總歸悅耳。
他笑了笑。
綠油油的青荇,在水底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