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進入十二月。
很多課程都已結課,張麗這幾周天天都往圖書館跑。
有時學累了,就在圖書館背後的臘梅小徑坐着聞花香。
比起内館,她更喜歡走廊上的位置。
一個白色方桌,兩個靠背凳子,沒有内館那種一張吃飯似的大桌子那麼擁擠。
她常坐的那個位子,挨着一條窄小的樓梯,臘梅從二樓的窗戶裡伸進來,勾引着人的心思往外跑。
背書時,那股時而清淡時而濃郁的香氣總是讓她欲罷不能。
圖書館晚上十點閉館,張麗通常會九點走。
自從減肥以來,她時不時有去操場夜跑的習慣。
臨近期末,那種一個周預習七門的感覺實在讓人坐在圖書館裡都昏昏欲睡。
因此,她就更想跑步釋放一下壓力了。
可一期操場人太多,她每次甯願多走幾步路的功夫去二期操場,也不喜歡去一期。
二期操場那裡燈光昏暗、暮色蒼茫,遠處大賓館的紅色閃燈招牌都猶如霧裡看花般朦胧。
她喜歡這種意境,偏愛這種半死不活的感覺。
她将書包放在樹下,帶上耳機放着音樂跑了起來。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卻無法蓋住音樂聲。
經過觀衆台時,那個坐在最頂端的男生讓她覺得眼熟,可自己沒帶眼鏡,又加上是晚上,更看不清了。
等她跑第二圈時,那人已然不見了。
她沒管這麼多,自顧自地繼續跑。
跑完五圈後,她終于在放書包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片樹蔭底下,坐着一個黑魆魆的身影。
張麗走近一看,怎麼是瞿之寒?
“麗哥,看見我不要這麼驚訝,二期操場又不是你家開的。”
二期操場附近确實都是男生公寓,在這裡見到他不算奇怪。
她從書包側邊拿出水杯補水,随口問了句:“你在這幹嘛?跑步?”
瞿之寒鄭重其事:“散步。”
“你要是想散步,還不如去步道,那裡風景更好,看着也舒心。”
瞿之寒每次出現在張麗面前,都是吊兒郎當的。她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有心事?要不然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張麗逗他。
“不太想說,就是一些垃圾,沒必要聽。”瞿之寒看着她,桃花眼裡分不清是愉悅還是憂傷。
張麗在一旁的健身杆那裡拉伸腿,瞿之寒就看着塑膠跑道上寂寥稀疏的人影發呆。
風過有痕,一片落葉被吹落在他蓬松的雞窩頭裡。
張麗腿還有些發麻,原地轉了一下腳踝後,俯身撿去了他頭發上的落葉。
張麗那一瞬間都無法得知這個動作也多麼暧昧,多麼撩人,多麼讓人誤會。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要是美麗的誤會成真就好了。
張麗的手還懸在半空中,與瞿之寒的發絲接近一厘米的距離,甚至能感覺到碎發的纖維感像流動的電流觸動着心弦。
漆黑的夜色中,瞿之寒微微轉頭,顯然有些僵硬,黑色的瞳孔裡露出些許喜悅。
瞿之寒撫上張麗的手背,讓她手的重量落在自己的頭發上,這種感覺像是幹柴落到棉花上,柔軟地像浮在雲間。
“好像小狗。”
瞿之寒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愛。呆呆地望着你,就會讓人産生一種撫摸欲和保護欲。
張麗哆嗦了一下,右耳有些癢,收回了手,偏頭撓了一下耳垂。她的側臉很燙,比冬天在鄉下的竈房面前烤火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走,走。”
張麗推搡了一下瞿之寒,他一下被弄笑了。
張麗背好書包,走在前面,不忘提醒着後面的瞿之寒跟上自己。
“麗哥,去哪?”
“我又不能诓你,帶你去個好地方。”
經過幾棟居民小區,張麗在圖書館背後那條臘梅小徑停了下來。
這裡沒有燈光,黑黝黝的,隻能勉強看清長椅在哪個位置。
張麗坐了下來,拿紙擦着汗水。
瞿之寒的雙眼在夜色裡染上笑意:“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張麗“嗯”了一聲。
“臘梅花香很好聞,會讓人心情愉悅。我經常來這裡。”
雖然張麗很喜歡臘梅的香氣,但奇怪的是她不喜歡把臘梅湊近自己鼻子聞,更喜歡它高高挂在枝頭,像是施舍般将香氛流瀉到她頭頂、鼻尖。
兩人靜靜呆着坐了一會。
張麗突然站在椅子上,踮腳去折了一朵花。
由于夜黑,她看不清自己摘了朵花苞,等遞到瞿之寒手裡時,才發現這根本沒有綻放。
“送你一朵我最喜歡的……”張麗看着那朵花苞,哽塞了一下,笑着說:“我最喜歡的花苞。”
瞿之寒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接過她手裡的花苞。
夜裡靜谧,夜風涼爽。
花苞也在努力綻放。
*
男生宿舍,110。
孫偉放下手中的杠鈴,見瞿之寒回來趕緊跑他面前秀手臂上的肥肉。
瞿之寒笑了笑:“拿去炒菜,食堂菜油水太少了。”
孫偉:“你他媽是真損啊。”
“對了,今晚上學校門口停了一輛法拉利,我靠,真他媽炫酷啊。”
“而且好像還是個女車主。”
瞿之寒“哦”了一聲,坐在椅子上繼續聽着他講八卦。
倏地,孫偉又突轉話鋒,猝不及防地聊到瞿之寒的終身大事上面來。
“我看你挺喜歡操場那次那女孩的,你怎麼還不表白啊。”
“還在追啊。”
“不是吧?是她釣着你還是你釣着她啊?”
“郎情妾意,時間問題,細水長流,文火慢烹。”
“切,語文好了不起啊。還給我整一串成語。要我說,喜歡就早點表白,不然到時候被别人搶走了。”
“媽的,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烏鴉嘴。”
*
這次,張麗照常從圖書館出來。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她今天晚上不想跑步,想加餐。
路邊的廣播上放着一些流行情歌,下一秒又突兀地切換為《纖夫的愛》。
還未沉浸到悲傷的情緒中,亢奮的曲調就讓她雞血滿滿,感覺出了校門能幹兩碗熱幹面。
杜子規的頭發又染成淡藍色的了,蓬松的頭發在空中招搖。
她還在準備要不要和他打個招呼時,杜子規全然沒注意到她似的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他神色看起來有些焦急,目光還死死地盯着門口那輛法拉利。
張麗也順着他的眼光朝那邊瞧去。
巧的是,門此時開了。不巧的是,從上面走出來的一男一女,一個是瞿之寒,一個是他高二談的前女友。
雖然有些記不得她的名字了,但張麗還是對她的相貌印象深刻。
她的長相比格桑更加犀利些,面部各個部位分界更清晰,比格桑更有辨識度。
張麗原本想着買完宵夜就回去,可現在卻鬼使神差地跟在杜子規的後邊,跟着他走進了一家酒吧。
這家酒吧還算比較正規,畢竟是開在學校附近的,太離譜的事情應該不會發生。
張麗撞着膽子走了進去,卻因為太矮被門口的警衛要求查看身份證。
杜子規這才發現原來張麗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等着她從書包裡取出身份證的功夫,将她拉了出來。
“麗哥,你來酒吧幹嘛?”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當然是喝酒啊。”
杜子規的神情嚴肅起來,但又覺得或許張麗知道這些事情,于是不再攔着她,帶着她一起去了另一個隔間。
瞿之寒看見杜子規的身影,放下心來,這樣至少到時候從保镖裡面突圍的可能性還高一些。
瞥見張麗的身影,瞿之寒不易察覺地“啧”了一聲,怒意爬上眉梢。
身邊打扮成熟的女人将酒杯推給他,裡面的冰球撞擊着杯壁發出叮鈴咣啷的聲音。
瞿之寒皮笑肉不笑地調侃了一句:“沒藥吧?”
女人将酒杯挪了回來,一飲而盡,又讓調酒師重新現場調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