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一直開到辰時,公差們才綁着一堆匪徒,擡着一堆屍體離開梅村返回公亭赴命。若非姜啟極力拒絕,他們還得被留到下午。
出村時,段家的大小姐段錦瑟執意要來送二人,當然,主要還是來送這位救了他的少俠,楚明修深知這點,幾人行到村口處,段錦瑟一開口時,他就識趣地蹲到路邊摘野花去了。
“少俠,臨别之際,小女有幸能知曉您的姓名嗎?”
這位大小姐是個矜特,穩重,甚至有些清冷的姑娘,這是姜啟通過一小段相處時間對她留下的初印象,然而現在的她,手指絞着手帕,俏臉微紅地站在了自己面前,說話的聲音又輕又軟,“您的救命之恩,小女永世難忘,所以懇請恩公留個姓名,就當給小女留個念想吧……”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公差殺入了天狼山匪幫的窩點,胡昌偉将她當作人質,用刀挾持着她時,正是眼前這位少俠,宛若神兵天降一般,從空中乘風落下,一腳踹開了胡昌偉,她有幸以仰視的角度看清了恩公面紗之下的一對紅眸與青鐵鬼面,卻絲毫不覺得可怖。反而将其深深印在了心底……
遺憾的是,面前的恩公輕輕搖了搖頭,道:“實在抱歉,在下的姓氏不方便透露,姑娘若實在想要留念,在下告訴您名便是:單名啟,無字。”
“好、好的,啟公子……”段錦瑟在胸前絞着手帕的手有些失落地垂了下來,但她的眼睛仍盯着姜啟,下定決心般往前逼近了一步,低聲道:“那個,啟公子,其實小女……還是處子之身。”
蹲在路邊摘野花的楚明修耳朵微動。
“姑娘這是何意?”掌燈人當然沒聽懂更深層一點的意思,但還是顯出了一點驚訝,“胡昌偉那惡徒……”
“他搶我上山一年,卻從未碰過我。”段錦瑟認真地解釋着:“有次我偷聽到他的醉話,說是五年前,也就是來村子裡之前,被人給踹不行了,他搶女人不過是為了掩蓋這一秘密罷了。”
“原來如此……”姜啟心中一動,但那點靈感轉瞬即逝,他都沒來得及伸手去抓,而且,他仍是沒聽明白段大小姐這些話的用意,于是很直接地告了别:“多謝告知,姑娘若沒有其他事的話,在下就先行離去了。”
“……”段錦瑟的目光黯淡了下來,良久,才擠出一個笑容,答道:“沒有了,啟公子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姜啟對她點點頭,喊上楚明修離開了,沒走幾步,背後突然又響起了她的聲音:
“啟公子——以後還會再見嗎?”
以後還會再見嗎?姜啟停下了腳步,但沒有回頭,思考片刻後,再次點了點頭:“會的吧。”
會的吧。隻要人活着,就會有希望的。
他們再次啟程,這回姜啟倒是沒有再在樹上走路了。跟在他的背後保持着三尺距離,但是依舊一聲不吭,腳步聲不仔細分辨根本聽不出來,聽出來後反倒覺得更加恐怖,于是他隻好又找起了話題:
“話說小啟啊,你的姓氏什麼時候又不能透露了?不是告訴過我們嗎?”
姜啟看了他一眼,又斟酌了片刻,才回答道:“其實早在五年前,師父就囑咐過在下,不可随意暴露姓氏,隻是近來被在下淡忘了。臨行前,師父還特意又強調了一番,這才得以被在下重視。說起來,楚公子您也知道在下的姓氏,還往您不要随意聲張。”
楚明修聞言退到他身邊來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雖然嘴上說成那樣,但并不見得有任何不滿或威脅的表情,看樣子還是對其不甚在意,畢竟姜這個姓氏實在沒有特殊之處,至少楚明修認識的江湖幾大家族裡都沒有以此為族姓的。
見這個話題聊不下去了,他又換了一個:“說起來,你對那位段錦瑟小姐,有什麼感想嗎?我看她對你的好像……”
“……她舉止從容,談吐得體,臨危不亂,積極配合救援,提供藏贓之處有功,是個非常好的救援對象。”
掌燈人那一本正經的回答頓時把他營造出的一點暧/昧氣氛沖刷得一幹二淨,楚明修用一種神奇的表情看向他面紗之下的表情,那雙紅眸目視前方,堅定而純粹,沒有一些雜質,好像想用這種氣勢把自己粗俗短淺的目光碾于腳底,而且楚明修感覺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