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沈悅怡,哦,就是我那個所謂的‘親媽’車的後排降下車窗,雙手搭在車窗上朝外面看。
夜深了,警局附近亮起許多路燈,照出一片暖融融的橘。
不過這片橘色很快就離我們而去,沈悅怡開車開得很快,大概是怕我中途跳車。
我去過多猜測她的心思,把下巴墊在胳膊上,閉着眼睛享受夏夜的晚風。
紀清和沒有車,我也很少坐車,以前很難得有這樣的時刻。
可惜沈悅怡在前排掃我的興緻:“知知,你小心一些,把手收回來吧。”
我沒有理她,隻是睜開了眼睛。外面的路燈變做一團團橘色的光影,路兩邊的小攤子也多了,我看見我和紀清和常去的燒烤今天出了攤,他們家的烤面筋是一流的,撒上一層辣椒面和孜然,辣的邊跳腳邊吃。
再次可惜,今天紀清和不在。
“知知,你把手收回來吧。太熱了,媽媽開空調。”
她隻是借口。我知道的,因為我沒有聽她的話把手收回來。
真是讨厭——真是讨厭。我最讨厭這種有話不直接說的人了,最讨厭了。
手到底是收了回來,車窗升起來了,我靠在後座上百無聊賴地看着車窗上自己暖橙色的倒影。唇上的三色堇在光影照耀下,時不時泛着淺淺的光。
突然想到牟莉說的話了。
她說我打架那天,紀清和不在丘市。
她不在丘市,能去哪裡?
牟莉反反複複地詢問我這個問題,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她是人/販/子,那麼我或許還可以回答牟莉:她去賣孩子了。
其他的事情我不敢保證,但是在紀清和賣孩子這個事情上,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說她不是,她沒有。
前排又響起歌來,一聽就很有年代感的前奏,唱歌的男聲我也從來沒有聽過,“到底夜夜是誰在夢裡說,願這一生不必再醒……”
什麼東西啊。我皺着眉問:“這什麼歌啊?”
沈悅怡從後視鏡裡飛快地瞟了我一眼,“是譚詠麟的歌,叫,半夢半醒。”
我‘哦’一聲,沒了後文。
什麼半夢半醒,我清醒着呢。
揉了揉頭發,車窗上的倒影淡了,路邊的燈也少了。我認識路,知道快要到晉喜酒店了。
直到進入酒店的套間,看見我那個所謂的‘親爸’的時候,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我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
萬友諒在第一時間就看向了我的唇釘,然後快速和沈悅怡四目相對,再看回來時,他笑着對我說:“來啦。”
他也很讨厭,有話不直說。
我沒有理他,自顧自在套間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了。他們夫妻倆在我對面的雙人沙發上坐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得靠我。
我幹咳了一聲:“誰給我解釋一下,我到底是怎麼丢的?”
有了這個話題的起頭,他們就知道該說什麼了。
關于我的丢失,其實說起來不複雜,甚至簡單幾句話就可以概括。
大概就是我還沒滿月,在醫院裡就被人偷走了。當時的醫院也沒有監控,什麼都沒有,甚至他們兩個都不知道怎麼,總覺得是一眨眼,我就不見了。
我的手撐着下巴,胳膊肘撐着膝蓋,腿盤到沙發上,看着他們兩個無比自責,“好吧,反正我過的确實挺慘的,還以為人/販/子是我親爸媽。不過我再告訴你們一遍,紀清和不是拐/賣我的人。事實上,如果沒有她,我早死了。”
“是嗎?”沈悅怡弱弱的提出質疑。
我點頭,說是啊。你們根本不知道我五歲之前是怎麼過的。
我沒有憐憫心,看着他們痛苦的神情開始滿腹怨氣的描述我五歲之前的生活,越說沈悅怡越難過,哭的越傷心。可是我也沒有從她的哭泣中找到半點報複的快感。
等到我說到一定程度了,我便開始說紀清和。
我說她把我從那對夫妻手中救出來。她帶我回老家上戶口,村子裡的人都戳着她脊梁骨罵她未婚先孕,還小小年紀就懷孕,可是她為了我,一句解釋都沒有。
她知道村裡口雜,不适合我上學,還特意賣了老家的房子帶我到陽縣定居安家。
至于為什麼是陽縣,因為她的經濟能力最好隻能供我到陽縣。
她原本隻是廠子裡的一個工人,還是為了我,她沒法在廠裡工作了,有一段時間起早貪黑的打兩份工養我。直到我七歲的時候,我們的日子才好過了一些,她開了一家很小很小的花店,也不過十幾個平方那麼大。
“一直到現在,都是她那個小花店養着我,供我讀書,供我長大。小時候再窮,她都沒讓我餓過一頓飯。我的學雜費20塊,現在聽起來很少很少,都不夠我們兩個在外面吃一頓麻辣燙。但當時就是拿不出來。她硬是餓了兩頓飯,還去賣血,最後才給我湊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