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垂容的院子在孔家最好的位置,坐北朝南。
這是她還未出生時,孔家的老爺和夫人一起親自為她選的。
天晴時,太陽将所有的陽光全數傾瀉給她,令她享受溫暖。落雨時,雨滴又會被她的窗沿阻礙不得進屋,隻給她提供雨幕為景,好讓她作詩,能交上女先生交代的功課。
孔垂容從小就很喜歡自己的院子,開窗後可以看見花草池塘,錦鯉在水中懶懶擺尾,一派悠閑惬意。
尤其是,穆南生總會從她的窗前經過。
穆南生很喜歡穿紅,鮮豔的勝過太陽。
她會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就看見孔垂容趴在窗前,然後邁大步跑過來。不但如此,穆南生還要一邊跑一邊喊‘阿容,阿容’,快活得像是兩個人有許多年沒有見面。
有幾次被孔方氏看見了,她便笑着和孔垂容說:“你看,南生當真好喜歡你。”
“可是那又如何呢?”孔方氏坐在女兒對面,一雙手握着女兒的手,眉頭緊緊的擰起來,聲音壓得極低。
孔垂容垂着眼,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裙裾上。窗戶沒有打開,陽光照不進來,原本湖藍色的裙子變得黯淡,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
“前日你穆伯伯就遞了折子,請南生上戰場。她有自己的責任要肩負,我的兒,你亦有。”孔方氏說到這裡,留心了一下女兒面無表情的表情,她隻得接着說,“丞相家的嫡次子是個極好的孩子,娘親自去見過了,你同他一定合得來。”
孔垂容的睫毛顫了兩下,“娘,女兒能同許多人合得來。可是隻有南生才是女兒想嫁的人。”
孔方氏的眉毛擰的更緊了。
這幾日為了這件事,孔家老爺夫人沒少煩憂。可女兒的性子又一向是執拗的,輕不得重不得。但饒是再有耐心,被孔垂容犟了幾日的孔方氏到底是不如先前好脾氣,一時沒忍住道:“終歸是爹娘從前不該與你玩笑。可是阿容,你細想想,這世道何時有過女兒家同女兒家成婚的?别說是成婚,縱連兩情相悅,那也是沒有的事呀!”
“‘兩葉雖為贈,交情永未因’。這是劉令娴寫給她的心上人謝娘的詩。‘深閨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樣’,這首詩叫做《憐香伴》,也是……”
“阿容!”孔方氏被孔垂容的話語燙到,急急丢開孔垂容的手,慌忙地站起來往後退兩步,“你在胡說什麼!都是從哪裡看來的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孔垂容擡起頭,神色和剛才背誦詩句時的語氣一樣平靜。
“等我長大了,我就娶你。”那是小小的穆南生,她挨在孔垂容身邊,兩人胳膊貼胳膊,親密無間。
“你娶不了我的。”小小的孔垂容搖頭歎氣,學大人的語氣,“女子和女子不能成親,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