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的眼前如同被一片濃墨覆蓋,昏暗無光,頭腦裡仿佛有無數個小錘子在猛擊,使他無法思考。
他的肩膀垮了下來,四肢無力地下垂,靈魂仿佛被無情地抽離,僅留下一個破敗不堪的空殼。
就像是一具被抛棄的脫線木偶,無力抵抗,隻能任由身體的力量一點點流逝。
“忘記了?”周卿雲近在咫尺,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頭直視那幅畫,“還是你怕了?”
她溫熱的手掌緩緩貼着下颌肌膚,如同貓探出爪子壓着獵物,姿态慵懶。
他腦海裡那張臉與面前的臉重合。
倉庫裡,少女吓得臉色發白,拼命搖頭,拉扯着手腕。
他牢牢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脖頸上,面無表情道:“你剛剛不是也動手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哭着拽回腿,眼眸裡盛滿恐懼,“我……也不想……是他們逼我的。”
楚良趴在地上,用力扯住她的褲腿,抓住他的腳腕,陰鸷癫狂道:“你不是喜歡我嗎?怎麼會做不到!”
“不要!”她推開他掙紮着往外跑。
楚良側過頭頹然看着她。
房間裡昏暗燈光下。
她的眼神中,隻有一片完全空白的冷漠,沒有溫度,沒有感情,隻有令人心悸的寂靜。
這雙眼睛無法與曾經的身影重疊,其中蘊藏着截然不同的強悍力量。
死亡不曾讓他懼怕,然而,周卿雲卻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仿佛心中某個被深深壓抑的開關被猛然觸動。
他真的恨她嗎?
恨她的軟弱無能?恨她的自以為是?還是恨她的廉價善意?
楚良眼中的迷茫和恐懼愈發濃烈,黑暗中的深淵在不斷吞噬他的理智。
冷漠無情的聲音緩慢在他的耳邊響起:“殺了你?”
這聲音如同冰冷寒風,讓楚良心頭一顫。
周卿雲的手掌逐漸移到他的脖頸,輕輕陷入肌膚,毫無力道卻撩撥着他的神經。
他的目光克制不住蔓延到她身上。
血薔薇在黑色的裙擺上熱烈綻放,如同夜空中的璀璨煙火。她另一隻垂落的手背,潔白無瑕,顯得尤為幹淨整潔。
舉起的剪刀閃爍着寒光,宛如一條銀蛇。
微涼觸感襲來,冰冷刀刃穿過他的褐色襯衣衣擺,輕輕貼着他肌膚,順勢攀爬,微弱的冰冷觸感帶來異樣的刺激。
他突然心跳加速,身體微顫。
感覺自己被一條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那細膩的鱗片冰涼光滑,束縛着他,掌控着他,讓他無法自拔。
臉頰似乎燃燒起來,泛起一層绯紅色薄霧,呼吸有一瞬失态。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截皓腕,顯露出些許迷茫。
“可惜,”周卿雲的手掌移開,緩緩垂落,平靜地俯視着他“我不是你的同謀。”
他感覺自己變成一具臃腫的浮屍。
靜靜躺在河面,靜靜地漂浮着,遙望河岸邊平靜的面孔,晨光熹微,映襯得她的臉龐發白,是一位真正憐憫信徒的聖者。
他低頭,想要伸出自己的手掌,抓住她的手,但是牽動到繩索,意識到自己還被綁着。
束縛在背後的手掌,潮濕粘膩,恍惚間聞到血鏽味,似乎染着濃濃的血腥。
他瞬間汗毛直豎,發覺過去的一切那麼荒唐,似乎恍如夢境,瞬間遮掩的鏡面破碎,終于看清自己的所有行徑。
腦海裡回想男人那張枯瘦蠟黃的臉龐,能嗅聞到怪異的氣味,仿佛夏天豬肉的腐臭味。他以為自己不怨恨那個名義上的父親。
但是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嗅覺。他試圖屏住呼吸,但那氣味卻如同觸手,無情地纏繞着他的感官。
胃裡翻江倒海,惡心感如潮水般湧來。他閉上眼睛,試圖擺脫這令人窒息的場景,但那些血腥的畫面卻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他殺了人。
楚良終究是忍不住幹嘔。
周卿雲靜靜地望着他,忽然剪刀湊近他的脖頸,“咔擦”一聲,剪掉繩索,同時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
楚良痛得扶着脖子,臉色青白,眼眸因疼痛而暈滿水汽,盯着她:“為什麼?”
“我們兩清了。”她平靜地道。
楚良望着她平靜的眼睛,瞬間明白她的另一層意思——她不想再跟他糾纏。
坐在椅子上,毫不猶豫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懷裡,兩人四目相對,能看到她棕色瞳孔裡自己的倒影。
她的黑色裙擺在他的腿上攤開,裙擺上的血色薔薇一朵朵綻放。那些絲線的紋理,如同細微的花刺,輕輕紮着他的手臂。似乎告訴楚良他們根本是兩種人。
周卿雲沒有掙紮,隻是平靜地看着他,毫無波瀾,問他:“你想怎麼樣?還想殺了我?我可不會乖乖地等着你。”
楚良蹙眉,抿緊嘴唇,握緊扣住她手腕的手掌,身軀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忌憚着身上的血污染她的衣裙,姿态顯得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