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一貫以女俠自稱，自認除了砍頭和挨闆子，再沒什麼能擊倒她的了，可在這深夜，隻是聽柳紅這樣溫柔的詢問，她真真是忍不住丢盔卸甲，“啪嗒”掉下眼淚來。

柳紅吓了一跳，手忙腳亂替她擦着淚水，語調也軟下來，“哎喲我的姑奶奶，真有人欺負你了？是五阿哥欺負你了？還是跟紫薇吵架了？”

“沒有，都沒有。”小燕子輕搖着頭，使勁壓着哭腔，她其實并不想哭的，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此時此刻，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往出掉。

給柳紅看的心都碎了。

柳紅往她身邊挪了挪，将她抱在懷裡，心疼道：“想哭就哭吧，可憐見兒的，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哭吧，我在這兒呢。”說到最後，她自己也有些鼻酸了。

曆經中午的傷心、夜晚的驚恐，在這寂靜的深夜十分，對着自己最親近的姐姐，小燕子實在繃不住了，在柳紅懷裡大聲哭起來。

“柳紅……我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

“最近我過得好壓抑，永琪受了那麼重的傷，我卻不能去看看他，因為他額娘一點都不喜歡我，我已經做了我可以做的所有事情，我拼命、拼命、拼命拼命地讨好愉妃娘娘，可她還是覺得我配不上永琪……我在宮裡還連累紫薇挨罵，還有皇阿瑪，我知道皇阿瑪他是真心疼愛我，可是他的額娘，也就是老佛爺，老佛爺她也不喜歡我，她還給永琪找了個門當戶對、優秀的不得了的福晉……柳紅，我怎麼辦啊？我真的很喜歡永琪，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喜歡的人，我不想放棄永琪，可是我又配不上他……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原來是受了情傷，柳紅在心裡重重歎口氣。

終究還是來了。

早在她第一次知道小燕子和五阿哥在一起的消息時她就曾隐隐擔憂過，縱使永琪對小燕子一往情深，縱使她也并不覺得小燕子有哪點配不上永琪，可永琪畢竟是皇子，頂頂尊貴的人物，小燕子和他的身份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是真的想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不知道要熬多少坎呢。

而且，等着她的坎，是既多又高。

“唉，我的傻妹子。”柳紅輕輕摸着她的烏發，“情之一字，真是厲害，給我們大雜院最快樂的燕子都折磨成這個樣子了。”

她是又恨又心疼，“我看那宮裡的女人都多少有些毛病，什麼你不配，我看是她們事兒太多！自己兒子孫子現成喜歡的不要，非得塞個人給永琪，身份就真那麼重要？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可要說起來，身份又确實是不可逾越的大山。

“燕子啊，咱們跟皇家本來就不是一路人……若是皆大歡喜也就算了，可你瞧瞧，你現在的這樣子……唉！”

最後一聲長歎重之又重，不知包含着多少感慨和恨鐵不成鋼。

小燕子狠狠哭過一場後鼻腔都重了，她悶悶道：“可是我真的舍不得永琪，雖然現在很難過，可我想起他平時對我的好，我還是很開心。”

“之前陪皇阿瑪出巡時永琪說過一個詞，‘春心動矣’，我當時不明白，但現在知道了。柳紅，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對一個人動心，想到永琪的笑，我也會笑；看到永琪受傷，我也會心痛……”

“紫薇跟爾康有過‘山無棱天地合’的誓言，意思是說就算全世界的山峰都沒有了棱角，就算天和地都合在一起，他們也不會分開，我也不想跟永琪分開……唉，我知道他對我也是這樣的，但我們之間還有愉妃娘娘，我不想讓永琪為難，又做不到放棄他……我真是，我真是壞啊，我就是得不到也不願意放手。”

“啧，你最近怎麼回事，怎麼老找自己的毛病。”柳紅聽她接二連三貶低自己，心裡不舒服極了。

“他娘是他娘，他是他，你是跟永琪好又不是跟他娘好，而且他娘不喜歡你不是你的問題，是他的問題，要我說，那什麼愉妃不接受你，就應該永琪去做工作啊，你一天天哭個什麼勁？還有啊，什麼他笑你就笑他哭你就哭，你就沒個自己的情緒了？以前那麼快樂的小燕子去哪兒了？”

“小燕子，”柳紅又替她擦了擦眼淚，語重心長道：

“如果跟永琪在一起你的開心更多，那就在一起，如果實在難過，你就跟皇上說一聲，讓他放你出宮吧，他那麼喜歡你，總歸也不會忍心讓你在宮裡受磋磨。咱們大雜院現在可好了，一天天的，有吃有喝有快樂，你要是想回來，大雜院永遠是你的家。”

“你眼下是在局裡看不清，但咱要永遠記得，你自己個兒才是最重要的，什麼情情愛愛的，都沒有你的開心重要。而且如果你們是真心相愛，相信永琪也想讓你做最真實的最快樂的你自己，我想，永琪也為你們的感情努力着呢，他額娘那兒，就交給他去應付吧，你别整日裡懷疑自己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了。”

真是好長好長的一段肺腑之言。

小燕子讷讷，“可是我确實什麼都不行，我規矩也不好，學問也不好……”

“得了吧，什麼規矩學問的，前十幾年咱們都沒規矩沒學問，不還是這麼活着過來了？”

柳紅一臉不在乎，而後又無比認真道：“小燕子，你真是不曉得你有多麼鮮活，你那麼樂觀，永遠向上，還愛打抱不平行俠仗義，在我們眼裡啊，你就是最好的！”

與柳紅相識的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聽她這麼誇自己，小燕子好像還真被誇好了，心裡都沒那麼悶了。

“你真覺着我這麼好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就是安慰安慰你而已，快睡，我困了。”柳紅也反應過來自己太過煽情了，臉都有些紅了，暗罵自己矯情。

“你就是誇我了！嘿嘿。”

“死丫頭，快睡覺！”

“好好好我睡，你别撓我啊，柳紅——”

柳紅起身熄了燈，屋裡一瞬暗下來。她嘴裡罵着，嘴角卻忍不住在黑夜裡翹起來。

真是一隻傻燕子啊。

永遠開心下去吧。

而小燕子也在黑夜中安心合上眼簾。

小燕子，永遠不要丢掉自己。她在心裡說給自己聽，而後又祈禱今日好眠，明天開開心心回宮去見紫薇和永琪。

到時候，她一定要向他們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哦，對了，今天出來的事情還沒有告訴他們呢！

小燕子一個激靈睜開眼，徹底清醒了。

老天保佑，希望紫薇他們不要太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