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孔雯錦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那不要長大了,我不想讓媽媽變老。媽媽要一直年輕漂亮。”
孔靈靈感動:“媽媽這輩子能有你們兩個,知足了。”
“你也吃!”孔雯錦拿了一隻剝好的蝦舉到魏乙甯面前,“啊,張嘴。”
魏乙甯配合張嘴,莞爾:“謝謝。你多吃。”
“不要。”孔雯錦扒了兩口米,“吃太多會變肥豬,像丙甯哥哥!丙甯哥哥好胖,他好能吃!爸爸才吃兩碗米飯,伯伯也是,丙甯哥哥吃四碗,像豬一樣。”
孔靈靈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不能這樣說話。丙甯哥哥正長身體,你也是,要多吃點。你這小貓胃口吃不胖。”
小區燈火星星,多家其樂融融。
因為品學兼優,被選做優秀學生代表上台發言。第一次在全校面前發言,孔雯錦很緊張。她雙休日就告訴了家裡自己要發言,但大家都沒有時間。然而剛走上主席台,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站在最後一排和老師一起,在許多個子不高的小學生中十分顯眼。
她微笑和自己對視,豎起大拇指。孔雯錦怦怦亂跳的心平靜下來,仿佛置身在隻有自己和魏乙甯的世界,有了信心和勇氣,大大方方接過主持遞過來的話筒,向全校行少先隊禮,而後侃侃而談。
升旗儀式結束。孔雯錦立刻跑過去:“你怎麼來了?”
“不想錯過這個有紀念意義的時刻。”魏乙甯把相機遞給她,又說,“我隻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該走了。”
盡管戀戀不舍,孔雯錦還是抓了魏乙甯的衣角:“雙休日一定要回家。”
“小傻瓜,我哪次雙休日沒回家?好了,走了,好好學習。”
望着魏乙甯遠去的背影,孔雯錦重重點頭:“嗯!”
五年級,報名小學奧數比賽,毫無懸念的第一名。這時她突發奇想,在元旦晚會上看到有同學拉二胡,也想學一門樂器。
上天給人打開一扇門時可能會關閉一扇窗。誰都沒想到,從民族樂器到西洋樂器,孔雯錦都沒學好。
之前學校的音樂老師說:“雯錦唱歌跑調很厲害。”
現在機構的樂器老師說:“我這輩子沒遇到過這麼音癡的學生。”
當孔雯錦委屈巴巴抱住高三更難得回家一次的魏乙甯,把全家逗笑了。
“感覺學習現在怎麼樣?”孔靈靈端飯菜放到桌子上,給每人發了筷子。
洗過澡擦着頭,魏乙甯坐餐桌前:“還行。”
“本科能上嗎?”
魏遠夾菜:“現在問什麼,還有半年,努努力有什麼上不了的。”
孔雯錦嘴裡含着筷子擡頭:“本科是什麼?跟專科一樣嗎?”
孔靈靈:“對,都是學曆,本科比專科難考一些,所以本科比專科好,比專科學曆高。再往上是碩士,再往上是博士。博士是目前我國的最高學位。”
孔雯錦握了拳頭舉過頭頂:“我要當博士!還要長得比姐姐高!”
“沒有那麼容易,你要努力。多吃飯才能慢慢超過姐姐。”孔靈靈給孔雯錦夾了好幾筷子的菜,給魏乙甯夾了一筷子。
魏乙甯低頭吃着,手機響了,小小的屏幕上赫然跳動着“魏甲甯”的名字。
孔靈靈問:“誰呀?”
“甲甯哥。”魏乙甯接電話聽了兩句,示意家人自己要離席,走進房間關門。
餐桌的孔雯錦羨慕:“我想要手機。”
“姐姐在高中上學,需要手機聯系我們。你還小,天天回來,等你長大媽媽再給你買。”孔靈靈又給她夾了菜。這次,魏遠也給她夾菜。
餐廳,大家正吃飯,魏乙甯到鞋櫃旁穿鞋:“我出去一趟,剛張毅恒聯系我說回來了想見一見。”
魏遠嘴裡嚼着菜:“不許談戀愛,有個女孩子的樣子,跟男同學注意保持距離。聽見了嗎?”
“聽見了!我也要去!”孔雯錦跳下凳子。
孔靈靈拉住她:“先吃飯,你吃完媽媽帶你出去。”
“我想跟姐姐出去,想多跟姐姐待一塊。”
“這孩子,這麼依賴姐姐。你姐姐現在有事情……”
“沒事媽,我帶着她。”魏乙甯蹲下捏了捏孔雯錦的鼻子,“這麼想我啊?待會兒跟着我得聽話。咱們可能沒那麼快回來,再吃兩口菜,我等你。”
魏遠說:“别給妹妹造成不好的影響。”
魏乙甯一愣,輕輕笑:“好。”
小區遊樂區,高一點的秋千上,魏甲甯心神不定,正坐着晃晃悠悠。歎氣間,發現魏乙甯牽了孔雯錦的手走來,發愁:“把雯錦也帶來了?”
孔雯錦上前撲到魏甲甯懷裡:“我要跟着姐姐下來的,我好想大哥哥。”
橘紅色的一束夕陽光打在一旁的魏乙甯身上:“她能聽嗎?”
魏甲甯看了看身高已經到自己胸口處的孔雯錦:“她本來就比普通孩子聰明早熟。我怕她能聽懂。”
沒等發号施令,孔雯錦撅嘴:“你們合起夥騙人,我就知道!還說毅恒哥哥找,算了,不讓我聽就不聽。我去那邊玩,你們看好我别讓我丢了。”
魏甲甯拍着她的小肩膀:“乖,哥哥帶你吃麥當勞。”
“不要。有激素。”孔雯錦扮了個鬼臉,潇灑轉身。留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她個子比起同學還是太小。隻能順其自然。”魏乙甯抱臂站着。
離秋千不遠的水池旁,孔雯錦撿了小石子随手扔水裡,一邊悄悄觀察。
那邊,魏甲甯坐了秋千:“世界上有感同身受嗎?”
“沒有。”
“為什麼這麼肯定?”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衣服鞋子穿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合不合身。”
魏甲甯笑着歎氣:“不錯的比喻。酸甜苦辣的程度隻有自己感受得到。有人不怕酸,有人不怕辣。再一樣的人,也不一樣。小乙,如果我想得不錯,咱們兩個應該是同類。”
另外的秋千有别的小朋友玩,魏乙甯坐了大石頭,警惕:“什麼意思?”
魏甲甯讪讪:“你沒留過長發,平時打扮像男孩子,我大學有個女同學和你很像,她喜歡女生。”
“這麼直白?”
“不知道家裡基因出了什麼問題……長這麼大,除了大學那個女同學,我沒見過喜歡同性的人,不可思議,甚至不像話。老天喜歡捉弄人,我讨厭這種事,最後讓我這個當事人卻喜歡上同性。好諷刺。”
“你來找我不隻要傾訴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從頭給你說吧。我的他,叫姚世平,是我大學導師,比我大三歲,我是他帶的第一屆學生。他很溫柔樂觀,愛幹淨,說話幽默風趣,做事認真。也許他該在未來有個好妻子。但我,莫名其妙喜歡他。
我智商低,反應慢,他維護我,照顧我,鼓勵我,沒有他,我可能畢不了業。我可能被鬼附身了,畢業那天跟他告白了。
那天晚上他帶着全班聚會,他喝多了,同學一直敬他酒,我去扶他,直到聚餐結束。有個同學要來幫忙,我沒讓,我自己扶着不清醒的他在路上走着,然後,告白了。他說,他說他有女朋友了,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步,怎麼可以那麼倒黴被自己的學生喜歡上,搞狗屁同性師生戀!不說男女,隻一個師生戀,他這一輩子就完了。
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聽過他說髒話。可我,依然橫沖直撞。他推開我,站路邊等出租車。他搖搖晃晃的,我又扶他,我不介意他生氣,如果要下地獄,讓我下吧。他把我拉到賓館開了一間房,把衣服全脫了讓我看,說我們兩個身體長得一樣,跟照鏡子有什麼區别。我哭了。我沒想哭,但我哭了。”說到這裡,魏甲甯又哽咽。
從口袋摸到紙,魏乙甯遞出去。
魏甲甯道謝,平複着心情,接着說:“他見我哭了,他也哭了。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因為我哭了。我以為他醉了,他沒醉,他親了我。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在賓館住了一晚,我,給了他……懂吧?我最後這句話的意思。”
魏乙甯面不改色:“然後呢?”
“然後啊,我以前,連話都說不明白不連貫,現在邏輯清晰,感情豐富。托他的福。他這個人啊,心眼多得很,防不勝防呢。我以為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我和他在一起這半年,他腳踏兩條船,一邊跟我上床,一邊跟他女朋友卿卿我我。惡心,惡心透了。我跟他大鬧一場,不讓他再碰我,他說好,不讓他碰我,我可以碰他,他願意給我,願意跟家裡鬧掰不結婚。他都做到了。所以,他家裡知道了,就在昨天。他父母要來找我爸媽。世平說,他們的火車快到了。”
晚霞完全沉澱于地平線之下。昏暗的路燈亮了,一片楊樹的樹葉在燈光下搖搖晃晃,飄落到滑梯上。
幾聲吵鬧,吃過飯的老人帶着孫子孫女來小區裡玩。
兩個人全神貫注交流,根本沒有發現身後有人悄悄躲在那裡聽着。等聽見吵鬧聲,水池旁的孔雯錦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