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從17歲開始莫名感覺時間變快。18歲申請雙學位,跨專業選了生物制藥,經受住想象中的困難,憑借天分加持,孜孜無怠、力學笃行,沒有忽略身體健康也順順利利,被戲稱“天選之子”。忙忙碌碌一學期,19歲毫無征兆地降臨。
18歲最後一個月,因為将要考試學業壓力大,在外人看來,孔雯錦更加喜怒無常。有時大家各行其是,寫題的孔雯錦會突然把書甩地上,一動不動,再扭頭笑:“晚上吃什麼?”
舍友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劉靜歌哆哆嗦嗦聯系魏乙甯說明情況,她懷疑閨蜜精神分裂學瘋了,再沒人管可能就成他們專業的研究對象了:“甯哥哥,隻有您駕馭得了她。”
查日曆,小祖宗三周沒回來了。魏乙甯把稿子一交,開車往S城,帶着孔雯錦周邊遊玩放松心情。再收到劉靜歌的消息,就是一張“膜拜”的表情包。
19歲第一天,收到了媽媽帶着禮盒的一條銀項鍊,挂在自己門把手上。這兩年孔姥爺的身體越來越差,媽媽頻繁往孔家跑,這禮物是媽媽去孔家前挂上來的。
18歲就沒有再收到爸爸的禮物。孔雯錦也沒在意,生日這種事,有心人自然數着日子。感情相互的。朋友們生日,自己也會不計較得失地送去禮物和祝福。李靜和劉子萱并不在乎價格,她們曉得自己家境好,而小閨蜜不同,所以經常勸禮輕情意重,不許再送貴重的禮物。
今年劉靜歌買的口紅在路上,李靜送了香奈兒的包,劉子萱送毛不易的簽名專輯。
毛不易爆火的盛夏,五音不全的孔雯錦破天荒的在KTV點了一首《消愁》。演唱會一票難求,劉子萱托關系要來簽名。
今年經常加班,生日沒來得及準備禮物,魏乙甯轉賬666元,備注:無往不利,順心遂意。
領了轉賬,好像這人很久沒過生日,父母也沒給她禮物了。孔雯錦知道她經常敲電腦,越來越多次搖頭晃腦,買了防輻射眼鏡和按摩儀,貼着一張“生日快樂,親愛的魏乙甯”的紙條,放在她床頭。
剛放好,微信收到消息:存錢自己用,不用每年都給我買禮物,那個按摩儀和上面的紙條我看到了,謝謝。
“切。稀罕給你啊!”孔雯錦翻了個白眼,手機回複:[可憐表情]妹妹的一點心意,哥哥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嗎?
魏:?
孔:終究是錯付了。
魏:《甄嬛傳》看多了?學習别太緊張,勞逸結合,晚上甲甯哥哥請吃飯。
孔:本宮知道了。
熄滅手機,小丫頭還挺可愛。魏乙甯笑容沒三秒,外頭男聲大吼:“吃着國家飯給你們工資白養你們呢!不能幹滾蛋!這崗位有的是人要!誰把這麼蠢的人招進來的!”
人心惶惶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台裡年前合成文廣局,換了新領導,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拉攏勢力栽培親信;第二把火,精細分工提升業績;第三把火,折磨老派剔除閑人。這個閑人包括吃幹飯的、沒背景的、明顯身份造假的、不懂得收斂貪污受賄的、不支持配合工作的等等。
新領導善于攻心,恩威并施,不主動得罪人卻借刀殺人。外頭吼的是一位跟他不和的主任。現在處于第三把火階段。
勾心鬥角始終存在,原本沒有太大感覺,也許火沒有燒自己身上。如今領導的打壓、同事的甩鍋更加激烈上演,幾乎沒有加過班的辦公室天天燈火通明,任務繁重,工資說扣就扣。除了那些早早站隊的聰明人,保守派、觀望派、老派等無一幸免。在此之前已經有人辭職。
幸好周麗娜有交代,魏乙甯沒被直接拎出,但長期環境壓抑,再有本身原因,時常喘不過氣。揉了揉眉心,眼前一陣發昏。
門外有沉穩的女聲傳來:“韓主任怎麼發這麼大的火?”
閉着眼睛聽出周麗娜的聲音,後頭他們聊的什麼,總覺得忽遠忽近聽不清,似乎韓主任說整個廣電少了誰都不能少了周麗娜。又聽見腳步越來越近,勉強睜開眼,周麗娜坐近建議三本院校畢業在職讀研。畢竟能力不算特别出衆,當初被選中也是僥幸沾了當過兵的光,現在那個欄目不做,有些飛鳥盡良弓藏的意味。還有一批批雙一流院校甚至研究生的新力量,想繼續穩定不容易,在編也可能外派、進後勤、活兒多工資少……
周麗娜小聲分析着,覺察到她心不在焉,隻提醒好好考慮。
傍晚,新鑫家園,孔雯錦扣手機哼着歌在大門口等着,見一輛白色轎車停下,跑過去拉車門:“叔叔,到花哥烤肉。”
司機魏乙甯淺笑:“小朋友可不可以多等一會兒,車該洗了。”
“No problem,等你就是。”孔雯錦收了手機,笑容凝固,“怎麼這麼憔悴?沒睡好?”
“有麼?”魏乙甯看了看車内後視鏡。
車輛前行着,孔雯錦的眉毛擰成一團,歎氣嘀咕:“這麼大個人不會照顧自己。”又用正常語調一本正經,“我想學開車。”
“嫌我開得不好?”
“不是。你是我身邊開得最好的,比毅恒哥哥還好。我想像你一樣,你開不了我可以替你。”孔雯錦想到那晚照顧她一夜的情景,越發堅定要學車的心。
“我手機密碼070100,你錄一下指紋。微信有個駕校李教練,推薦給你自己,他是你的教練,具體操作問他。駕校我給你交過錢了,防曬之類的在我房間,自己拿。”
孔雯錦有些懵:“你都準備好了?你知道我今年要學駕照嗎?”
“沒辦法,前天晚上做夢夢見你拿槍抵着我說要開車,吓得醒來就給你報名了。”
“你!”孔雯錦想怼,撅了嘴抱臂靠上座椅,“謝謝您啊!”
汽車美容等候區,凳子上的孔雯錦開了純音樂,把一隻藍牙耳機戴進閉目養神的魏乙甯耳朵裡。
睜眼看見那張人畜無害的臉,魏乙甯笑:“鋼琴?”
“你好像在懷疑我的審美水平。雖然我跑調,但好不好聽我還是能懂的。”
正說着,洗車工心虛地走來,說自己新來的,不小心刮蹭了車,老闆讓道歉賠償,他來問需要賠錢還是在店裡專業補漆。
兩個人趕忙去看車,果然有一道劃痕。
而魏乙甯并沒有生氣,隻安慰小學徒:“沒事,誰都有不小心的時候。車子我留這兒,你們弄好後我再來開。”
坐上滴滴,孔雯錦擔憂:“你不怕爸爸知道嗎?”
“怕。”魏乙甯閉着眼輕飄飄地說。
這種情況,孔雯錦更加确定她狀态不對,搜腸刮肚回憶,終于想到18歲那次燒烤回家後,她那麼順從自己,讓媽媽都覺得她過于寵溺自己時就很奇怪了,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但就是不對勁;還有她發燒不清醒時展現的脆弱;毅恒哥哥結婚那天最反常,如果不是知道她對毅恒哥哥沒有男女之情,真會懷疑産生誤會。
所以為什麼呢?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魏乙甯絕對确診抑郁,而且媽媽所言“當年乙甯的事我現在都後怕”,也許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出問題。可那人裝模作樣很難看出心思,别說經常生活在一起或學心理,真的不想讓人知道,愛與不愛都能演出來,李林甫口蜜腹劍也能十多年。真情實感,那麼難表達嗎?
我的第一專業是你,第二專業才是自己。該怎麼做呢?孔雯錦望向窗外。
晚上洗漱後回房間準備關門,突然一隻手伸進來。魏乙甯吓一跳:“怎麼了?”
抱着被子的孔雯錦笑嘻嘻的:“今晚我可不可以跟你睡?”
“為什麼?”
“你沒聽爸爸說嗎?誰家一晚上開三個空調,馬雲也不敢這麼造。”
“這是爸爸去年說的。”
“爸爸每年都說。他們兩個必須開一個空調,我們兩個又不是必須每人一個。我來跟你睡,或者你跟我睡,好不好嘛?”
“我最近睡覺打呼噜。”
“我不嫌棄。”
魏乙甯看着她,歎息:“我有些癔症。”
孔雯錦頓了一下,垂眸:“我知道。”
“等過了這段時間吧。”
“沒關系。”
“聽話。”
“不!我就要跟你睡!”孔雯錦丢掉商量的語氣,直沖沖推了門跳床上,見那人愣在原地又下床關門,把那人推到床上,“不許拒絕不許反駁,否則我就親你。”
“……”魏乙甯先一步扭頭,躺到一邊隻留了個後背。
先回了各種消息,同學約着遊戲開黑,孔雯錦在輸入框裡打了“上号”又删除,回複“養生,早睡”。
老家一間屋子裡,爸爸擡手一巴掌,媽媽摔倒在地。小魏乙甯哭喊着擋在媽媽面前,聲嘶力竭:“不許打我媽!”爸爸後悔動手但拉不下面子,隻說:“以後别對我媽不尊敬。”
院裡,奶奶扇着扇子乘涼:“乙甯是個男孩子就好了。”奶奶給媽媽派了很多活兒,媽媽任勞任怨幹着。爸爸理所當然地享受着,聽到母親挑剔妻子也并不幹涉。
樓梯角落,小魏乙甯被幾個男生圍起來脫褲子,路過的老師發現随即呵斥。小男生争辯:“她是怪胎!我們想看她是男生女生。”爸爸劈頭蓋臉一頓罵:“天天不男不女的!讓同學們都怎麼看你!”小魏乙甯說:“奶奶希望我是男孩子!我是男孩子也可以保護媽媽!”爸爸把怒火轉向媽媽:“你就這麼教育孩子?”
初中的魏乙甯體育課路過草叢,聽到裡面竊竊私語:“啊?真的?同性戀真的好惡心。”另一個女聲:“不止她,我們班也有一個特别像,叫魏乙甯。”第一個女聲:“我認識!她也是嗎?太恐怖了!”
“離婚!”
“離就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