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有人歡喜有人愁。國慶過後又收到一枚小小的紅色炸彈,同時,一封手寫信寄到了鵬洋。
看過信後紅了眼眶,立刻前往灣得否。
[親愛的雯錦:
見字如晤。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的追悼會應該結束了,而我,應該也在汪洋大海中飄向一個沒有痛苦與悲傷的地方。
原諒我這幾年和你們斷了聯系。你、靜歌、佳佳,是我這些年來最好的朋友。隻有你們,從來沒有歧視我、可憐我。
我沒有删你們的好友,已讀不回是我不對,我惹你們生氣了吧?靜歌給我打好多電話發好長一段話,她真的生氣了。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們。畢業後病情惡化,身體每況愈下,想考研工作,卻力不從心。我的父母不想浪費時間浪費錢,我就像一具軀殼,一縷遊魂,在家煎熬着,苟延殘喘着,聽天由命。午夜夢回,都能想到我們四個在陽光下,彼此鼓勵彼此拼搏的樣子。
哈哈,有一次我沒生活費了,靜歌想出個抓阄的遊戲,我和佳佳都抓了個蹭飯。我知道,那是你們兩個商量好的吧。
我一直,沒有謝謝你們呐。
好想回到那時候。
聽說你研二被一家國企要走,我特别為你高興。誰誰誰沒畢業就被某某某著名單位、企業簽合同這種事我隻在網上看過。我身邊也有這麼優秀的朋友啊!好想跟大家炫耀。
佳佳考上公務員,她終于可以擺脫她的噩夢了。我看靜歌發朋友圈開了飯店。羨慕羨慕,我想給你們打工。等我買到複活甲重開一局。那時候你們都很老啦。
哼哼,老阿姨們。
我從小就體弱多病,總和大家不一樣,比如感冒,所有感冒會出現的症狀我都有,頭痛鼻塞咳嗽乏力等等,吃不好,睡不好。不止這些,别人一周之内會好的,我感冒一個月,那些症狀都持續着。不會死,可又很折磨。好像溫水煮青蛙。别人理解不了,我也受不了。
我不想要這樣的身體。
想過自殺,我又怕疼。每年都在出新款衣服,我還沒有穿夠。
從高中發現這個病時,已經中晚期。大家以為我會崩潰,我反而輕松很多。我終于可以不顧一切地活出自己,終于可以從地獄裡解脫了。
不用心疼爸爸,不用看後媽的臉色,不用害怕成績不好,不用擔心沒人喜歡,不用難過自己體弱多病的身體。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不用活在别人眼裡、嘴裡,不用滿足别人的期待了。這個家是散是合,我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呀。
後媽說癌症是個無底洞。治療一次沒好,爸爸也放棄了。我想,人生快結束了,就像八百米沖刺,最後做點什麼吧。
高三那一年,我拼命背書學習,從普通班到重點班,從三十名升到前十名。同學們說,我像打了雞血,我像瘋了一樣,我這麼做有什麼用,又享受不了幾天。
不是啊,我隻是想上一次好大學,想給自己的人生畫一個圓滿的句号。
我可是跟着大家一起在那麼漂亮的黑闆報上按過手印的人啊!
病痛時常折磨我,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刻我又想死。是太高興了。它讓我短暫忘記自己身患絕症。我的價值實現了,我可以不留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
可我又好奇,大學是什麼樣呢?而且,我占了一個名額,至少走進學校吧。
我有時會想,我上輩子造孽了嗎?為什麼這輩子這麼慘呢?
這些念頭在我遇到你們之後消失了。馮一晨那天有句話,我贊同。總會有一個人的出現讓你原諒之前生活給你的所有刁難。我原諒了,釋懷了。因為我的人生結尾,出現了一群可愛的人!
下輩子,我要健健康康的,找到你們,繼續和你們做朋友。不要拒絕我!不然我會進你們的夢裡騷擾!
雯錦,謝謝你們。如果,如果有來世,我還會給你們唱《此生不換》。
幫我跟靜歌道個歉,就說,我不是清高也沒有變,我想她。也想你們。
永遠的408。我一生的美夢都在那裡。
珍重。
祝:順頌時綏百事從歡
6号樓408,1号床王春香
xx年x月x日于WK大學寄出]
淚水打濕在信上,劉靜歌手忙腳亂擦拭,再忍不住涕泗橫流。
扶着桌子的孔雯錦也啜泣着:“如果她早點告訴我,我有辦法可以讓她再多活幾年。我就是研究藥物的,我可以和前輩們合作,研發緩解藥。”
“晚了……一切,都晚了……”劉靜歌癱坐在沙發上,泣不成聲,“我就該……去找她。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天天把死挂在嘴邊的,不是在……渴望死,而是在渴望……愛啊。”
王春香的死對劉靜歌打擊很大。
一周内三番兩次抽空來灣得否,她依然郁郁寡歡:“不是所有父母都愛自己孩子……連死都不怕的人,會怕什麼呢?有些人生性良善,可人間疾苦一樣不落。疫情時那麼多盡職盡責的好人死了,小人好生生活着……得肺癌的大多是吸二手煙但自己沒吸煙史的。那些可憐鬼到底在替誰贖罪?”
自己這一點不如魏乙甯不說話則已,想安慰就一鳴驚人。孔雯錦看着姐妹一蹶不振,無從開口。
有天服務員不小心打碎餐具被客人投訴,劉靜歌好臉相迎,好言相勸。
回到辦公室,服務員哭哭啼啼,劉靜歌往沙發上一坐,有氣無力地比了個“噓”。然而服務員的低聲抽泣也影響到她,劉靜歌煩躁地抓頭發:“我罵你了?扣你錢了?事情解決了你哭什麼?幹服務行業每天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每天都哭一場,當我這兒金山寺?帶你的經理沒教你嗎?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除了哭你還會幹什麼?”
敲門聲響,劉靜歌不耐煩:“進!”
兩手都拎着東西的孔雯錦用胳膊肘開了門把手,先把其中一兜給服務員:“小趙,今天辛苦了,去洗個臉把這些吃的給大家分下。你多吃點。”
服務員道謝,拎了東西出去。
“怎麼發這麼大脾氣。”孔雯錦把另一兜東西放桌子上,“限量版包包。”
“阿雯,我難受。”
“所以把包收了,轉移注意力。”
“放那兒吧。”
“劉靜歌。”孔雯錦的語氣沉了下來,“你再這樣我會生氣。”
撒潑打滾着,在孔雯錦越來越冷的注視下,劉靜歌認命地接過包包:“謝謝親愛的。”
“知道接下來要幹嘛嗎?”
“幹活。”在小姐妹強大的氣場下,劉靜歌的脾氣逐漸被磨滅,委屈巴巴,“我又不是甯哥哥,你幹嘛這麼對人家。”
“不是這麼對你,店裡十口人靠你吃飯等着你,你得振作。三天夠嗎?”
“什麼三天?”
“調整心态。”
劉靜歌頓了頓,雙擊太陽穴:“遵命,女王陛下,臣妾……不辱使命。”
“我這兩天在學法律。”
“别學了,咱們找個律師吧。”
“最好的武器是強大,最快的求救是自救。我不需要别人救我,我隻需要告訴别人,少來惹我。”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瘋批美人。”
手扶樓梯,劉靜歌深吸一口氣,雙手輕輕拍自己的臉:“收!沉迷負面情緒不是你的flag。”背後有踢踢踏踏的腳步和聊天,有人下來了。
大廳播放輕音樂,至少坐了一半的顧客。有人喜歡昏暗,有人喜歡亮堂,當初設計考慮到這點,每個餐桌都配有獨立燈光,想開就開,不想開不開。
一處昏暗的餐桌,坐着一個男生,手機屏亮着。桌上空無一物。
劉靜歌走去,微微偏頭。男生竟然在看辯論賽,還是性别辯論賽。禮貌問是否需要添水或點餐。
男生沒有擡頭:“同學還沒到,等會吧。謝謝。”
走到大廳沒找到劉靜歌,孔雯錦讓服務生給她帶話,就說自己有事先走了。
過了會兒,一桌客人的聲音大了起來,都是些年輕男性,有六個。其中兩個讓朋友們小聲點,一人揮手叫來服務生:“幫我們放首《老男孩》吧。”
大廳音樂換成《老男孩》。
一男生:“味兒正,市場價,服務也行,關鍵環境好上檔次。”說完吸鼻子,“這麼快打臉,有人吸煙?”
話音剛落,女服務員端着口香糖和一瓶啤酒到這桌背後,對着後桌職業微笑:“您好,不好意思,我們餐廳禁煙。這是我們送您的。”
服務員把東西放桌上。那男人充耳不聞,繼續吸煙。
“先生。”服務員再次請求。
“我來這兒消費花了錢,我想幹什麼幹什麼!哪家飯店不讓吸煙!”
旁邊吃飯的女孩聽見,接:“BJ公共場合不讓吸煙。我們來這兒就是圖這兒控煙,想吸煙别處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