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壞小孩惡作劇般丢了個摔炮,吓路人一跳。同樣幾年前,亂放炮的小孩吓過孔雯錦,自己也悄悄沖那群小孩丢炮吓他們出了口惡氣。雯錦說自己壞壞的,又帥帥的。
商場傳出悠揚的古筝琴聲,相機支架錄着,有人圍觀。
踏上手扶電梯扭頭,人群中彈古筝的女孩身形曼妙,背影與某人相像。魏乙甯不由自主往下走。
電梯上行,她這樣往下走,同行的人奇怪地看着她,不得不讓路。
走到女孩側面才看到她戴着口罩,再向前觀察,她的眉眼也酷似孔雯錦。
旁邊豎着牌子,古筝課堂招生。
直到結束下播。女孩發現捧場甚至來幫忙收場的魏乙甯,摘了口罩:“謝謝姐姐。您家孩子想學古筝嗎?”
面容稚嫩,像未成年。魏乙甯問:“你多大了?”
女孩愣了下:“怎麼了?”
感覺唐突冒昧,魏乙甯不好意思:“抱歉。你跟我認識的一個小姑娘很像,所以多嘴問了一句。”
“沒事的。我剛十八。”
“不上學了?”
“不是,放寒假。我古筝老師讓我幫忙宣傳,我想賺點錢當大學學費。”
“我外甥女想學樂器,可以留個你的聯系方式麼?”
“好啊!”女孩開心,“我掃姐姐吧,我叫唐雪。”
再次踏上手扶電梯,微信發給魯柯:“讓曉萌學古筝吧。”
三樓有家甜品店,之前孔雯錦帶自己來過,她說冬天的時候來吃一碗姜撞奶,什麼煩惱都沒有了。這是第二次在冬天來到這家店,也許未來會成為慣例吧。
這次坐在告白留言牆旁邊。魏乙甯最早壓根不看那些,隻覺得城會玩。直到去年瞟見一則留言,第一排醒目的大字:自制結婚證。底下的字很小很小,小到好像主人不希望有人看見,又好像,主人想把自己的故事完完全全地分享。
那張紙條寫,他是北漂,二十歲在酒吧認識了同樣北漂的他。他們相差六歲卻志同道合。十年裡,除了孩子與“結婚證”,他們和尋常夫妻沒什麼不同。他說:“法律給不了的保障,我給你。”他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小輪經濟危機,他公司裁員,他因此被家裡以死相逼逼回故鄉。他妥協了。
紙條的主人說,自己是男生,今年三十五歲。曾有一個深愛的男人。家裡還有他為自己制作的結婚證。對了,自己的老公現在是别人的合法丈夫,有個小小的孩子。今天,滿一歲。
紙條上有水痕,一滴。
旁邊正好有另一張紙條寫着:[人間很好下輩子不來了]
人間。人間,充滿遺憾。甲甯哥的故事寫下來也不過如此吧。
牆上貼滿密密麻麻的紙條,魏乙甯探尋到一則新故事。
清秀的字迹:[姐姐,冬天已過去一半。我總喜歡說“見字如面”,但當我連手中的信再也無法寄到你手上的時候,是否也意味着,我們徹底分離了呢?今天是你女兒的百日宴,恭喜你,迎來了人生的新階段,小朋友很漂亮,像你一樣。你要做幸福的媽媽,快樂的女兒,開心的妻子,不論你走到人生中的哪個階段,我都會永存少女時期那個青春鮮活的你。在我這裡你永遠是你。世俗的身份與責任并沒有那麼重要,我隻在乎褪去外殼的你是否幸福。不論你路歸何處,即使我們再無來日,路遠殊途,你在我這裡永遠是純真而美好的小女孩。姐姐,我跨不過九歲的距離,也無法逾越性别與身份保護你,對不起,但你要幸福。]
店裡放着傷感歌曲,即使不放,這則無需配樂的紙條也足以讓人動容。
吃幾口姜撞奶,又發現一則特殊紙條:[16歲,你來我家吃飯,我媽夾着最後一塊雞翅放你碗裡,你笑嘻嘻說謝謝阿姨,在桌底下偷偷牽着我的手,我心跳如鼓。送你回家的時候我們手牽手走在江邊,我不知道我們算什麼關系,但你說,咱媽真疼我,下次還來你家吃飯。
那時昏暗的燈,沉寂的江,仲夏的夜風吹起你的劉海露出你亮晶晶的眼睛,那一瞬間真的是我的永遠。
我知道你能察覺我對你的心意,但是那時的我們太膽小也太年輕,總以為來日方長,沒想到早已在等待中蹉跎了歲月。
26歲,我在朋友口中得知你半年前難産離開了,我卻想不起來你的樣子了。]
姜撞奶見了底。
擦擦嘴,結賬。
下樓時手機響起,原本沉郁的眼睛有了光澤。
雖然侄女遠在國外,但袁曉紅的熱情勢不可擋。有個高富帥家裡開耐火廠,有姐姐,他是小廠長。接觸後這孩子秉性不錯,果斷安排相親,沒告訴任何人。
接機工作交給高富帥姜高霖。看到舉牌的姜高霖和他姐姐,孔雯錦就知道大伯母親自來接自己接風洗塵是借口了。
姜高霖熟悉照片所以一眼認出。發現她的抗拒,也解釋自己不想相親,隻當完任務了。一系列舉動都拍照發出,他姐姐像個無情的拍照機器,三個人都冷漠。
接到堂兄電話的魏乙甯知道孔雯錦回來,按照機票截圖開車接機。到機場正好看到孔雯錦坐上别人的車,問堂兄那人是誰。魏甲甯表示并不知道。
途中跟丢了。但根據路線像是去鵬洋。匆匆下車,又正好目睹在鵬洋門口的姜高霖蹲下為孔雯錦系鞋帶,而後仰臉說什麼。孔雯錦笑了。在魏乙甯的角度看來,她口型似乎在說:“胡鬧。”
夢一樣。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面前,瘦了,氣質更加沉穩。
再次回車裡扶着門才坐進去。
手指停在“劉靜歌”的名字上,無數遍想問“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眼睛幹澀,心跳快速,悶得喘不過氣。
這樣,不好麼?她遇到更好的人了。
鵬洋門前,餘光瞥見白車離去,孔雯錦的視線才正式落在白車遠去的背影上。
姜高霖的姐姐從車後出來:“誰啊?”
“跟你們沒關系。”
姜高霖:“确實沒關系。回去後說彼此沒看上就行。”
姜姐:“搞不懂你們年輕人到底要怎樣。醉了。”
白車駛離鵬洋附近,停在路邊。晴天的她,陰天的她,白天的她,夜晚的她……孔雯錦的一颦一笑一幕幕浮現在腦海。
“我們假裝做情侶。”
“所以我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我喜歡你,隻是你,隻能是你。非你不可。”
“隻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說沒有,我想方設法死了心,以後再不糾纏。”
“這麼多年我隻喜歡過你一個,我确定以後很多很多年隻有你一個。”
“有時候我覺得你愛我,有時候,我又覺得我們不算愛情。”
車裡播放着歌曲,每句曲調都訴說着無力與破碎,每句歌詞都演繹着荒唐與遺憾:
明明還映在我眼中
怎麼轉眼舊了
明明握在我雙手中
怎麼卻成了空
明明含在我的口中
怎麼還沒跟你說
愛情最美麗的時候
都存在回憶之中
華麗如綢緣的觸摸
不冤枉年華錦繡
錯過的愛還在心頭
不肯說守着伴夢
釀成了酒味似鄉愁
迎風歎歲月悠悠~
魏乙甯閉目,淚水從眼角滑落。